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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立门户的主要动因是钱,是那一把把“当五升”
、“当百文”
、“当银一两”
的红红绿绿的石印工票和银票。
她再也不能容忍这些代表财富的纸片只在自己这儿过下手,就全装进十八姐的口袋。
她在心里暗暗算过一笔账:从在桥头镇第一夜开张到在十八姐的允诺下独立门户,她至少给十八姐净赚下了四条花船的银子,十八姐就算信守诺言送给她一条旧花船,她仍是吃了大亏的。
为了日后不吃更大的亏,她就得从十八姐手下脱出来,早早替自己干。
十八姐人坏,可有些话说得不坏,比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十八姐,她尚且吃得起那么多苦,为自己,再多一些苦她也能吃下去的。
到得她真成了人上人那一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十八姐的好看!
这老贱物不是说过么?没有哪个女人是被男人日死的,她就要让这老贱物被男人活活日死……
玉骨儿后来也想,她当时敢一个人一条船单干,还因着那时啥都好。
相对以后的时代来说,同治七年真可以算是桥头镇卖淫业的黄金时代了。
花捐、花税根本没听说过,王大肚皮的帮党也还没开始收月规银。
煤窑上的生意也旺,不论是白二先生的白家窑,还是王大爷的王家窑,李五爷的李家窑,都掘着浅表煤,日进斗金。
每月逢五、逢十窑上放饷的日子,三孔桥下的八条花船能从日落晃到日出,晃得满河涟漪。
自然,赚大钱的还是十八姐,这老贱物既有接窑上粗客的小花船,又有专接雅客的大楼船。
窑上章三爷、王大爷、李五爷,还有从漠河城里来的主儿,都是十八姐楼船上的常客。
有时这些常客白天也过来,伴着琴瑟歌乐,搂着十八姐手下的俏姑娘们一起吃花酒。
每每看到十八姐的大楼船,于白日的睡梦中被楼船上的歌乐之声吵醒,玉骨儿就烦,就恨,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楼船凿沉到河湾里。
坐在自己寒酸简陋的小船舱里,玉骨儿老盯着十八姐的楼船看,想着十八姐已是荣华富贵,再不会一夜接那么多粗客,而自己却仍一日复一日地苦着身子累着心,往往就会于不知不觉中落下满脸泪水……
在玉骨儿恨着楼船的时候,还有一个日后必将成为人物的无赖也恨着楼船。
这无赖就是到侉子坡闹过事的王大肚皮。
王大肚皮那当儿还不是人物,最大的能耐也就是试着欺负一下外地窑工和小花船上的姐妹。
对十八姐的楼船和楼船上的爷,王大肚皮既恨又怕——怕还是超过恨的,那时,王大肚皮连到十八姐的楼船上闹事的胆量都还没生出来哩。
玉骨儿记得最清的一幅图画是,王大肚皮不论白日黑里,总爱懒懒地躺在桥西自家门前的竹躺椅上。
肚皮是坦露着的,很圆,很亮,像似闪着永远抹不去的油光。
大腿跷在二腿上,晃个不停。
脚上的鞋是踩倒帮的,与其说是穿在脚上,不如说是挂在脚上。
过往的行人谁不小心碰掉他的鞋,麻烦就来了。
是花船上的姑娘,他就公然捏屁股,拧胸脯。
是侉子坡或其它外籍窑工,他就招呼身边的无赖们一拥而上,扁人家一通,再翻遍人家的口袋。
玉骨儿和王大肚皮结下最初的缘份,就是同治七年的事。
起因不是王大肚皮的无赖,倒是王大肚皮的义气。
王大肚皮是在一个不眠的白日,以送茶为名,跳到玉骨儿船上来的。
那日,王大肚皮抓着提梁大茶壶,倒了碗茶给玉骨儿,笑笑地挤到玉骨儿身边问:“玉骨儿,你是叫玉骨儿吧?”
玉骨儿懒懒地问:“你咋知道我的名?”
王大肚皮咧着大嘴笑:“这八条花船上的事,我啥不知道?我不但知道你叫玉骨儿,还知道你和十八姐那老×不是一回事!
你敢甩了那老×自己干,哥我就真心服气你!”
玉骨儿又问:“那你想干啥?”
王大肚皮说:不想干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哥我敬着你,啥时要用着哥的时候打个招呼,哥就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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