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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雎呵呵一笑:“将军以为还有王命?”
蒙骜还是等了两日,两次进宫求见,长史都说秦王不在宫中。
此时各种封赏事务早已经办妥,特使也来相催上路,蒙骜无奈,也只有回来了。
“岂有此理!”
白起黑着脸啪地一拍帅案,“这是寻常军务么?这是战场决断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君王无断,丞相无策,老夫却如何处置!”
“武安君莫急。”
蒙骜第一次见白起愤然非议秦王丞相,连忙压低声音道,“一路揣摩,我看秦王与应侯之意,只有一个字。”
“一个字?”
“杀!”
“杀?杀降?”
白起眉宇突然一抖。
“正是。
否则何须遮遮掩掩,有说无断?”
白起顿时默然,良久,粗重地喘息了一声:“切勿外泄,容老夫想想再说。”
蒙骜去了。
白起思忖一阵,漫步到了狼城山顶。
时下已是十月初,白日虽有小阳春之暖,夜来秋风却已经是萧瑟凉如水了。
天上星斗璀璨,山川军灯闪烁,旬日之前还是杀气腾腾的大战场,目下已经成了平静的河谷营地。
若非目下这揪心的难题,白起原本是非常轻松的。
他率领着五十多万大军,业已铸就了一场亘古未闻的大功业——一战彻底摧垮赵国六十万余大军,斩首三十余万,受降二十余万。
旷古至今,但凡兵家名将,何曾有过如此皇皇战绩?假如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火炭团,他本当要与三军将士大醉一场,而后再原地筑营休整,来春便直逼邯郸。
灭赵之后,他便可解甲归田了。
自做秦国上将军以来,他年年有战,一年倒有两百余日住在军营里,以至于荆梅每次见了他都要惊呼:“天也!
一回一变老!
你白起非老死军营么?”
多年以来,他内心只有一个愿望:但灭一国,便是他白起离军之时。
这愿望眼看要变成事实了,白起心头常常涌动出一种远道将至的感喟。
眼见赵括湮没在箭雨之中时,白起心田的那道大堤轰然决开了。
可目下这降卒之难,却又在心头猛然夯下了一锤,他烦躁不能自已了。
王命不干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历来为将者所求。
秦王在战前也确曾将白起的兵权与战场决断权扩大到了无以复加。
也就是说,本当掌握在国君之手的那部分兵权都一并交给了白起,还加了一句“得抗拒王命行事”
,当时连范雎都大为惊讶了。
即或在长平大战之前,白起事实上也从来没有就兵事与战场难题请命过秦王。
那时若秦王对战场事乱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奉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之准则行事。
然则,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打仗,为了战胜敌国。
如今战事结束,降卒处置关涉诸方国政,秦王与丞相不置可否,教他全权独断,岂非滑稽?可是,秦王与丞相何等明锐,为何要如此含糊其辞?自己又为何对此等含糊大是烦躁恼怒?
渐渐地,白起完全清楚了,清楚了秦王,清楚了范雎,也清楚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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