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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拢在袖子里的刀,却没有滑出去。
四个月前,渡鸦的人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一批车夫,他们的尸骨被扔进苍濮的深渊里。
其中有个黑黑瘦瘦的,算得上年轻的车夫。
那时候渡鸦做商人打扮,夜里坐在火边的时候,听到那名年轻的车夫在和自己伙伴说自己的媳妇,说自己的儿子。
红红的火堆边,没读过书的车夫说起自己的媳妇,只会一个劲儿地说她烧的饭有多好吃,晚上两人在被子里有多暖和。
还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会开口喊他了。
那时候渡鸦靠在马车,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着冷冰冰的刀。
杀手是种与冰冷的刀刃为伴的角色。
修仙者可以是杀手,普通人也可以是杀手,古氏十八的后裔也可以是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扣上了“杀手”
这两个字,所有的温暖就全部都离你而去,生命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
大部分的杀手活着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是靠着心里燃烧的怒火活着的。
那点儿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怒火让他们活得勉强像个人样。
可是在成为渡鸦之前,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的。
车队驶出苍濮的时候,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一次,那些车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渡鸦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下手的时候刀很稳——他已经这么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刀锋没入那个年轻车夫的时候,渡鸦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他曾经拥有的,后来没了的东西,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那是卑鄙的快意。
然而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杀了那个老汉的儿子,然后又遇到了这名老汉,这一次却没能杀了那名苍老的,佝偻的老更夫。
是因为什么?
渡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因为,忽然地就想起了年轻的车夫坐在火边说起自己媳妇的时候,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他有什么资格感觉到幸福?明明不过是个活着也得用尽全力的可怜虫。
但是不论是为了什么,刀就滑不出来了。
无声无息地跟着老更夫,看他回到家抱着自己的孙子,看着他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想要离开这里,然后又忽然扔下东西嚎啕大哭。
渡鸦明白老更夫为什么忽然就不收拾了,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算跑,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天下,就要乱了,哪里都要死人的。
一个年迈的老更夫,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哪里都活不下来。
跑与不跑,又有什么差别?
渡鸦不再看了。
不过是两个将死之人罢了。
渡鸦拉了拉自己的斗笠,抬起头看着耸立在城中心的青冥塔。
他的黑衣被风吹得拂动着,烈烈地响着。
站在屋檐之上,不远处是哭嚎着的老更夫,渡鸦眺望向离青冥塔不远的另一个方向。
在这个夜里,许多人沉睡着的夜里的夜里,有许多穿着黑衣服的人,带着面具在夜色中乌鸦一般地飞舞着,就如同乱葬岗掠起的群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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