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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谢明江差点迟到了,晚上一直失眠,直到天窗泛白的时候,他才迷迷瞪瞪地睡去,早上,他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见工件掉下去,砸到小舅身上的那一瞬间,生疼!
直到闹钟响了七八遍,他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后背也渗出细密的汗来,整个睡衣被湿透,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早餐是母亲起来做好的,熬的粥,水放少了一些,锅底有些糊了,父亲经过昨天晚上的宿醉,整个人非常憔悴,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谢明江故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松愉快,仿佛昨天晚上没听父亲说起过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一般。
“爸,明天晚上文体楼有一场机械厂的春节联欢文艺晚会,你去看不?听说电视台还会来人,挺盛大。”
父亲的语气有些阴沉沉的,“不去不去,又是龙芳那娘们在组织吧?上班那会,我最见不惯的就是她了,成天搔首弄姿,在领导面前卖弄风情,就不是什么好鸟,不然你说以她一个技校毕业生,怎么可能干到工会副主席的位置上?已经是副科级干部了!”
说完,他好像也发觉了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不等他回味过来,立马岔开了另外一个话头。
“明江,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一直没给你说。”
看父亲慎重的样子,谢明江也跟着正襟危坐起来,放下筷子,“爸,你有什么教诲,我一定洗耳恭听。”
谢长华说得漫不经心,“是这么个事,我想你可能也听说了,厂机关备件科的老马不是快退休了嘛,我琢磨着想办法让你去备件科干材料员,那可是个肥缺,将来前途无量。”
说着说着,老谢的眉头便苏展开来,发出会心的微笑。
谢明江抓起筷子继续吃饭,不以为然,“我以为你要说啥呢,原来是这事,爸,你真以为厂子是你开的啊,你让我去就能去?想去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在班组历练的大学生,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我啊,就拿我们班组的赵东林来说,他可已经在班组呆了快三年了吧。”
老谢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黑着脸满脸怒气,“我说你就是幼稚,这么大了还不会想事,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了,压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老爸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我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况且话说回来了,你上的大学那是重本,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硬气得多,凭什么就不行?”
看父亲说得激动了,谢明江也懒得和他争辩,“这个,就顺其自然吧,我也不强求。”
时间有些来不及了,马上要迟到,谢明江打算出门,老谢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这事,扯着嗓门叮嘱儿子,“这事啊,你不要管,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记住了,我来想办法,你就做好去备件科上班的准备就行了。”
谢明江摇摇头,为父亲的较真哭笑不得,压根没把它放在心上,转头就给忘了。
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想办法调和父亲和夏忠诚之间的矛盾,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和夏忠诚竟然认识,想来他们自从出事以后,怕是已经没有来往过了。
早高峰时期,公交车挤得不行,他就那样满腹心事的拉着吊环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了接近半个小时,直到来到了单位上,也没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班长陈大炮已经在组织开班前会了,谢明江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溜进去,坐在长条凳边缘赵东林的旁边,赵东林把工作服从背后抓出来丢给他,“赶快套上,刚接到通知,厂里的检查组要来班组检查安全工作,必须得把工作服穿戴整齐了。”
班前会上,陈大炮声音洪亮,简单安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他故意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拖延时间,想等到检查组来,看到自己忙碌的样子。
其实临近春节,哪里还有什么维修的活,也就是装模作样打打杂,混混时间而已,他特别强调,一会厂里检查队来的时候,大家都不要扎堆聊天,找点事做,免得看着让人觉得碍眼。
这次检查是由厂部书记韩书记带头,安全科、生产科科长也参加,车间主任郝志平带着车间的安全员鞍前马后,陪着笑脸,韩书记在维修班各个工棚里转了一圈,大家都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最后他招呼大家都过来,站在院子中央做指示。
“这维修大院的工作吧,看似简单,实则琐碎,安全上不可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不可掉以轻心,有些事故,防不胜防啊。”
他回头似乎是对郝主任和陈大炮说的这话,但是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忠诚一眼。
夏忠诚的眼睛看向别处,似乎对当前这群人视如不见,手上紧攥着个拳头,他偷偷地把拳头缩进了工作服的衣兜里,转身靠在墙壁一角,不说话。
检查组在临走的时候,维修大院大铁门旁边,韩书记似有意无意,看着谢明江和赵东林两人,询问了几句在这实习的情况,两人尽捡冠冕堂皇的话来说,说完连自己都想打自己的脸,觉得太过虚伪了。
比如赵东林说:“我没什么怨言,在哪都是工作,在维修班,我也能学到很多知识,让我受益终生。”
听得韩书记连连点头,对着两人接连说了两声不错。
检查组的人一走,大家便从休息室搬出藤椅,坐橡皮树下聊天,有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女人嬉笑着找陈大炮请假,说去超市买年货,她们一推一揉,把陈大炮哄得心花怒放,荷尔蒙爆棚,立马准了她们的假。
“班长,回来的时候用不用给你带一瓶娃哈哈?”
陈大炮感受着权利带给他的无尽虚荣,尽情和那堆女人打情骂俏,“去去去,带回去奶你的孩子吧。”
女人们换掉厚重的工作服,个个风姿绰约,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离开了,谢明江回过头来对陈大炮扮了个鬼脸,学着女人们的声音,细声细气,“班长,我也要喝哈哈。”
顿时,橡皮树下聊天的工友们爆发出忍俊不禁的大笑声,但谢明江却发现,夏忠诚没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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