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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花晓霜行医已久,略通医道,便按药理配了几剂药物,外敷内服。
过了七八日,二人伤势渐好,彼此谈论学问,大感投契,明三秋笑道:“梁兄弟,你我当日在灵台交手,何尝想到今日,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梁萧点头称是。
又过月余,二人伤势痊愈大半。
这一日,天光甚好,梁萧沿寺中回廊散步,见廊侧粉壁上镶了一面铜镜,料是寺中僧人整饰衣冠之处,他对镜自照,脸上刀疤宛然,心知这疤痕太深,恐是除不去了,即便除去了脸上的伤痕,心上的伤痕却是一生一世也除不去的。
想着备感凄凉,又行数步,忽见壁上墨迹斑斑,题了数行字:“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平生功业何处,黄州惠州詹州。”
梁萧将这诗默念数遍,心道:“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而我平生功业,却又在哪里?是天机宫,是襄阳,还是茫茫大海,天王寺中?”
蓦然间,只觉此生于国于家,一事无成,顿生出茫然之感,怔忡片刻,转回禅房,向明三秋道:“明兄,月余相聚,小弟受益匪浅,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时此地,就此别过。”
明三秋不舍道:“你去寻霜小姐么?”
梁萧道:“我去寻她,势必又有一场争斗,还是不去罢了。”
明三秋奇道:“那你当日为何放下那般硬话,以十年为期,向天机宫寻仇。”
梁萧道:“花晓霜背弃父母亲人,拼死救我,必受责罚。
我这般一说,他们顾忌于我,必不敢待她太薄。”
明三秋沉吟道:“那么老弟有何打算?”
梁萧道:“小弟也是不知,唯有走一步瞧一步;来日有缘,与明兄重会于江湖之上,必当把酒言欢,再叙别情。”
长身一揖,径向北去。
明三秋望他背影消失不见,始才一声叹息,向东南去了。
梁萧平生身不由主,俱随世事浮沉,今日好容易了无牵挂,却又心生茫然。
如此漫无目的走了二十余日,遥见前方涌来无数难民,一问才知黄河又度决堤。
他登高望去,果见遍地黄水乱注,万顷良田尽成泽国,数十万灾民星散蚁聚,挣扎呼号,哀鸿一片。
茫然中,忽听远远有人哀声歌道:“山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歌声苍凉顿挫,刺得梁萧心头隐隐作痛,回头看去,却只见万民哀号,却不见歌者踪影,不由忖道:“唱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若无所作为,岂非永受苦楚?”
他打定主意,问明方向,召集了几十个难民,直趋河监衙门,趁夜闯人。
那河监正与同僚听歌看舞,宾主欢洽,瞧见梁萧,不由大呼小叫,几个家人扑来,都被梁萧踢翻,众官四散逃走,但哪逃得过,一个个都被按住捆了。
梁萧上座,叫过河监,询问为何不理汛情。
那河监颤声应道:“仲夏水满,难免决堤,往年朝廷都有治水之策,但如今西边海都犯境,东边又与高丽、日本交战,南方还要攻打安南,占城;朝廷处处兴兵,哪里能够兼顾水情?如今无粮无饷,怎么治水,而且今年水势来得猛烈,千里长堤处处可危,下官…下官也不知从何治起了?”
梁萧道:“据我所知,这周遭百里有九座粮仓,大可开仓放粮,召集河工治水。”
那河监面如土色,双手乱摆道:“那是军粮,放不得。”
梁萧微微冷笑,命一千难民将众官守着,自往行省治所,将行省长官从小妾被窝里揪了出来,命其发令开仓,那长官吓得魂不附体,说道:“那是供给西北战场的军粮,倘若放了,下官人头不保。”
梁萧将手掌在他脖子上一比,笑道:“你若不放,这颗人头也是不保。
总之都是不保,倘若治水有功,还可将功补罪。”
他连哄带吓,嘴舌与武力并用,那长官挨不住,只得签令放粮。
梁萧将行省长官与河监捆成一团,下在监里。
自己则冒称钦差,坐镇行省衙门,他蒙古话说得流利无比,往年带兵之时,又谙熟官府中事,众官虽疑,但也不敢妄言。
梁萧开仓放粮,少许贩济灾民,大部用来征召河工,七日之中,便召集民工六万。
梁萧审明涝势,图画山河,将民工分派各部,或是挖渠分流,或是高筑堤坝,或是制作器械,或是掘堰蓄水,冲刷泥沙…他本有通天彻地之才,一朝得展所长,当真算无遗策,奇计百出,不出半月之功,便将洪水泛滥之势遏住。
一月期满,河水尽平,逃难灾民重归故里,此时元廷也渐渐听到风声,派人来探。
梁萧心知不可久留,放出那长官与河监,扬长而去。
那二人得了自由,怒气冲天,急遣人马缉拿,但徒自扰乱乡里,却无梁萧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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