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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一口气,随即一手按音,一手划弦,也不见得这动作有何出彩,可顷刻间,琵琶便在他手中隐去了。
古语有说神物自晦。
或许真有其事。
它们在等,那一定是诗一样美、禅一样不可说的玄机,在等到之前一切都不可轻许。
等多久也不急,等多久也不怕,甚至落灰,甚至生锈,甚至残缺,只要没有化作飞灰,都来得及。
它们在等某一个人令它们化作生灵。
这应当是琵琶这种乐器在这个世界的初次登场,尽管即使是掌握着它的弹奏者也说不清在今天之后它是否能重见天日,但既然这里有辉煌的背景和重量级的听众,它的首秀委实不算寒酸。
文卿的指尖抚过了琴弦。
弹、挑、拂、夹,勾、挂、剔、抹,上出轮指后又滚三弦。
所有的技巧详细说来后都不过如此,要么俗套,要么套路,没几个人会关心调准一个音按对一根弦要练上多少年的基本功。
可到了文卿的手里,俗套却俗套得那么好看,套路又套路得那么讨人喜欢,他怀抱着琵琶的手臂那么温柔,眼神那么含情,你看着他的手指,它们是那么快,那么稳,又那么有力——是的,你确确实实从他的指尖里看出狠狠碾压下去的力度,可这力气收回的时候又那么干脆利落,因而难以捕捉。
演奏琵琶用的是一股子力气,可这力气又不能单纯地只运用肌肉的力量。
要快而均匀,又要足够粘连,要注意入弦的角度,又要注意姿态和手型。
与其说弹奏的人把手上的力量凝聚在指尖,不如说他在音乐中倾注了精魄——文卿微垂着头撇过琴弦,随着手指角度的变换轻轻偏头。
刹那中卡隆与他对视。
他看上去那么近。
可他的眼神那么远,仿佛来自神国。
这乐曲中有人眠花宿柳,终日陶陶,寻欢作乐;也有金戈铁马,战场上血流成河。
它铺泻时漫无边际,似浪涛千重,溅起无边飞沫;收束时又如叶尖晨露滚落溪流,颗颗玉润,滴滴通透。
它至柔,柔似千肠百结;而至柔又岂非至刚?
那弦颤,犹如名剑欢悦长啸,剑身长震,剑光水波般流动。
金石之声。
乐曲结束后已久,文卿还揽着琵琶出神。
人类说曲由心生,卡隆看着文卿发呆,忽然想,这个小怪物的乐曲那么多变,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却还是搞不懂他是什么人。
“魔王。”
文卿拉长声调呼唤。
卡隆说:“嗯?”
“它叫魔王。”
他的眼神湿润,露出一个孩子的笑容。
卡隆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沉吟道:“嗯——”
“我饿了。”
文卿又说。
卡隆挑起眉梢,面露讥诮,好像是说“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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