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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瑜微讶,“竟然让这小丫头登台了,这《怜香伴》本是讲两个才情相当的美人互为知己的故事,如今这一大一小,倒是有些违和之感。”
虽是个头违和,可月娘一开口,却是颇令人惊艳,吴瑜当即称了一声赞,“好!
小小年纪唱腔虽是稚气,可功底却半分不弱,这定是天赋极好,又从小便教导才有的,这小姑娘以后了不得啊,说不定比柳大家还要厉害些。”
沈涯侍候在旁,闻言笑着道:“《怜香伴》本是宋大家和刘大家的拿手好戏,可昨夜宋大家出了那等事,今日是再唱不得了,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却也是宋大家教出来的。”
霍轻泓想起昨夜月娘所言,便问,“这柳氏,也是宋氏教的?”
沈涯含笑应是,“宋大家是玉春班最早的角儿,后来几代闺门旦,都是由她亲手教习,玉老板是个南戏戏痴,自己亦会唱演,还会写传奇故事,他四处搜罗有天赋的戏伶苗子,因此别的戏班闺门旦都是二三十年才出一个拔尖的,可他这里,却是前赴后继,等以后柳大家退下来,这小姑娘便能接任。”
戏台之上一大一小两位美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曼妙惟肖,柳慧娘聘婷多情,月娘娇俏灵气,而凭月娘容音身段,不说五年,只怕再过两三年,便要与柳慧娘比肩。
台下满座衣冠皆因她二人入了戏,等第一折唱完,自又是满堂华彩。
等到了第二折,却并非美人相惜,而是一对春日鸳鸯戏。
这折戏刚一开场,吴瑜便看了看堂中,而后道:“幸而今日薄姑娘未来,昨夜来的女客,今夜也都未至,否则还有些失礼。”
霍危楼起先还不解,可待唱词唱起来之后,他眸色才微微一变。
“……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与你,团成片儿,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小生唱腔悠扬缠绵,慧娘神色娇羞半掩面,底下满座看客,皆听的面红目亮,今日看客皆是男子,此等文辞说的是什么,众人自然一听既明,却见慧娘在众人目光之中,仍是身段清媚形容柔雅,越发勾的在场许多人魂儿失了大半。
吴瑜合掌而叹,“当真是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
霍轻泓眼尾挑着笑开,“妙啊——”
戏台上慧娘与小生眉目传情,鹣鲽情深,缠绵悱恻的唱词自她二人口中悠扬而出,当真引的坐下众人都春心萌动,霍危楼摩挲着指上黑玉扳指,将桌上有些凉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他又不经意似得往三楼之上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竟有些坐不住。
戏一落幕,还未等柳慧娘等人前来敬茶,霍危楼便起身离了席,玉老板很有些失望,见霍轻泓和吴瑜没动,赶忙带着柳慧娘上前来示好。
霍危楼上了三楼,廊道之中静悄悄一片,只有昏灯摇曳着投下一片斑驳的碎影,他脚步有些重的走到门前,却未听见隔壁有何动静,他站了片刻,忽然一把将门重重推开,直撞出一声不小的响,这一下惊的薄若幽从房内疾步而出。
“侯爷?”
薄若幽还当是风将门吹开了,却不想霍危楼好端端站在门口,她还当霍危楼喝了酒,可仔细一看,他目光却清明的很。
霍危楼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未答话,也未动,薄若幽眨了眨眼,“侯爷怎地了?”
霍危楼望着薄若幽,看她散下了几缕碎发的发髻,看她昏光下越显得灵秀的眉眼,又看她刚饮过茶,颇有些湿润的薄唇,看着看着,他一言不发进门,又“砰”
一声将门关了上。
薄若幽愣愣的站在外面,简直不知霍危楼在发什么疯,半晌才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回身进了屋子,不是听戏吗?怎听了一场戏人都古怪起来?
薄若幽虽听得见鼓瑟之声,可唱词为何,却颇不真切,自然也不知霍危楼在做什么怪,此刻时辰已晚,她也未管这些,很快便歇下。
刚躺下没多时,二楼舱房之中竟又响起了吟唱之声,唱词仍然听不真切,可那清越缠绵的唱腔,却必定出自柳慧娘之口,半梦半醒间薄若幽想,这柳慧娘今日独领华彩,这般晚了还不消停,只怕宋媚娘今夜难眠了。
薄若幽沉沉睡去之时,一墙之隔的霍危楼此夜却有些难熬,先是难以入眠,后来却又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他以草为垫伴花而眠,满地落红沾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明艳蘼丽,几乎令他失控。
天还未亮,霍危楼便在一片湿冷的锦被之中惊醒了过来。
他起身更衣,又饮了一盏冷茶,再也睡不着了。
天光微亮之时,睡眼朦胧的船工们也起了身,夜里易出岔子,是以要降下桅翻放下船锚令船行的慢些,天色将明,帆布需得升起,昨夜放下去的船锚也得收上来了。
两个负责收船锚的船工打着哈欠上了甲板,这是他们天天做的活计,无需睁眼,便知吊着船锚的粗绳在何处,二人眯着眸子,摸索到绳子便开始往上拉。
拉啊拉,刚拉到一半,船锚却被什么卡住了再拉不动,一个船工低低咒骂了一声,一脸不耐烦的往船舷边走去,本以为只是缠上了什么水草杂物,可等他探身往江水之中一看,朦胧的睡眼却陡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江面上雾气蒙蒙,江水却还算清澈,他一眼看见,和船锚绳索搅在一起的不是水草,而是一具身形发福面朝下,漂浮在江面上不知多久的浮尸……
船工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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