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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龙王一竿拦江,使得船仰马翻人坠水,一时间江面喧闹非凡,许多凤字营兵卒不谙水性,加上礁石突兀,几个浮沉就要溺水身亡,宁峨眉一手提起一名甲士,另一手竟然拖起了他的坐骑,那头通体乌黑的高头骏马,被这位耍大戟的武将硬生生托到船板上,救了人马,立即跃入水中,他的卜字铁戟是义父遗物,宁峨眉便是溺死都要捞出来,当时青衫青年浮舟而至,以竹竿掀起波澜,若非他当时手中没有大戟,否则也不至于被那名古怪刺客给得逞。
徐凤年在宁峨眉破水而出时便抽出绣冬刀,劈开大船栏杆作十数截,纷纷踢入燕子江水,身形飘下,踩着一截木栏,弯腰抓起一名北凉甲士,丢回大船,与此同时,吕杨舒三人以及青鸟都飞鸿踏雪一般刺入江水,各自救人救马,剩余三船的船夫伙计只看到江面上一个个身影蜻蜓点水,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这帮渡江武卒只是精悍,不曾想竟然还隐藏众多神仙高手,尤其是那位身穿白袍玉带的英俊公子哥,腰挎双刀,却不是做花哨样子,若说那乘一叶扁舟飘然来至潇洒而去的青衫客是化为人形的燕子江龙王爷,那这位公子哥就是一条过江白龙了,说不尽的飘渺风采。
徐凤年四五个来回,吐一纳六,气息绵长,并不疲倦,脚踏被他绣冬砍断的一段栏杆,望向即将到来的峒岭鬼门关,有些头疼,落江人马已经被救得十之八九,只是仍有两人就要撞上鬼门关礁石,来不及出手相救,行船操舟,素来不惮风涛,而畏礁石,两匹北凉战马撞上暗礁,怦然作响,砸出一滩血迹,瞬间卷荡一空,徐凤年脚尖一点栏杆,飘向一座礁石,再掠出,只是一人即将撞上礁石,徐凤年回头一望,船头宁峨眉刚救回一名袍泽,手持大戟,满眼忧愁。
徐凤年灵光乍现,大声喊道:“宁峨眉,丢出大戟,助我一臂!”
宁峨眉右脚后撤一步,怒喝一声,掷出重达八十斤的大铁戟,直刺最前方即将触礁的一名兵士,徐凤年握住大戟,趁势而飞,于千钧一发之际接连抓起水中那名凤字营轻骑,大戟轰然钉入礁石,徐凤年将手中轻骑放在礁石上,一掠再掠,终于救下最后一名溺水轻骑,一同坐在出水礁石上,江水轰鸣溅射,徐凤年一身华贵衣襟湿透,眉心红枣印记熠熠煌煌,那名死里逃生的凤字营轻骑拼命咳嗽,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世子殿下,有些茫然,被这位在北凉传言草菅人命的世子殿下给救了命?
大船飘下,宁峨眉依次拔出礁石大戟,拉上北凉袍泽,徐凤年扶着失魂落魄的轻骑甲士跃上船头,凤字营正尉袁猛神情复杂,不仅是他,许多轻骑都是呆若木鸡,徐凤年不理会他们,只是吩咐道:“宁将军,清点人马数目。
谁失了战马,记罪在身,以后将功补过。”
宁峨眉捧拳沉声道:“遵命!”
连袁猛都不由自主低头喏声道:“末将听令!”
湿漉漉的徐凤年入了船舱屋内,青鸟服侍他换上一身衣衫,徐凤年皱眉道:“所幸书剑滩还好,大多是明礁,若是再到了下边鬼门关,枯水时暗礁如石林,航道更是狭窄,恐怕就要坠水几人便伤亡几人,那青衫男子何方神圣,一竿便能掀翻大船,已经不是膂力如虎可以形容,巧劲更是骇人,分明是暗藏了上乘剑术,姑姑在青城山上给了我一本专门讲述如何破解吴家枯剑的剑法心得,我瞅着那手持竹竿的家伙这一式,有点像吴家剑冢里的‘挑山’,难不成是这一代剑冠吴六鼎?”
青鸟一手握发,一手持象牙梳,细心搭理着徐凤年头发,柔声道:“且不说那人是不是吴六鼎,公子救人的手法,很是赏心悦目,船上连同宁峨眉袁猛,方才都在为公子大声喝彩,尤其是那一趟握戟而飞,连奴婢都要赞叹。”
徐凤年低头看了看通红手心,自嘲道:“比起一竿掀船,我的道行差远了。
除非老剑神李淳罡肯出手,否则谁都拦不下那可能是吴六鼎的家伙,只能眼睁睁看他乘舟而去,恼火。
不过说实话,这一招不管是不是剑冢的挑山,因为有姑姑的四十年习剑心得感悟珠玉在前,再加上武当山骑牛的传授了一套拳法,里头有一句‘山重随它重,我以一两拨万斤’的口诀,真是凑巧,所以我刚才看着都有些触类旁通,这倒是好事。
果然我得抓紧时间让吕钱塘陪我练刀了。”
经过一劫,峒岭峡更显奇峰突兀怪石嶙峋,江面狭小,迂回曲折,气势峥嵘。
仅剩三船身处其中,一次次与礁石擦身而过,惊心动魄。
徐凤年重新站到船头,两头幼夔就在他脚边追赶玩耍。
羊皮裘老头儿不知何时来到徐凤年身后,嘻笑道:“小子,拿捏人心有些火候啊,若非老夫知道那青衫剑士不是你的人,说不定要怀疑这是你的刻意安排了。”
徐凤年没好气道:“我可没那么大手笔。”
徐凤年追问道:“他果然用剑?”
老一辈剑神点头道:“用不用剑,老夫岂会不知。
吴家剑冢出来的,身上有着一股枯剑独有的迂腐味道。
只不过这名年轻剑士,走了条吴家剑冢不乐意走的剑道,将来成就要比前几代剑魁更高,前提是他过得了东越剑池和邓太阿那两关。
过去了,由指玄入天象便不难了,过不去,枯剑就是真的枯剑了。
那一招挑山如何?被吓倒了吗?要不老夫教你一手倒海?你两柄刀挎着不累啊,借老夫一把如何?借了,老夫立马让你见识见识一剑大江逆流的景象。”
徐凤年冷笑道:“休想。”
老头儿掏了掏耳屎,撇嘴道:“这般胆小,如何成大事。”
徐凤年自顾自说道:“吴六鼎这一竿,图什么?”
李淳罡不耐烦道:“小子你是笨还是蠢啊,行走江湖,不就挣个名头?要不然王仙芝会自称天下第二?邓太阿会拎桃花枝作妖作怪?有了名头,再与人对战,便名正言顺了。
否则谁愿意搭理一个无名小卒?老夫年轻时候,不管对上谁都来一通砍瓜切菜,可不就是意气用事,要争口气?后来年纪大了,才少了争强斗胜的心思,齐玄帧这个牛鼻子老道着实可恶,与他论剑说道,害得老夫心境大乱,不仅没能一脚踏入陆地神仙境界,连天象境都悬了,被人断去一臂,被镇压在听潮亭下,才因祸得福,重返天象。
小子,以后对着老夫客气些,天象境的高人,数来数去,才就十来个,一双手而已。”
徐凤年伸出手臂,由雪白矛隼落在臂上,拿下小竹筒,抽出密信,一脸愕然。
李老头儿才说自己是屈指可数的天象高手,这会儿便没啥风范地歪头偷窥,徐凤年倒不计较,李淳罡跟着一愣,随即啧啧道:“王重楼丢给你大黄庭,是损命勾当赔本买卖,这个老夫早有预料,只是那叫洪洗象的新任掌教,连金刚指玄两境四重都瞧不上眼,一步便是天象啦?小子,你别跟老夫打马虎眼,透个底,这事儿可信?”
徐凤年感慨道:“换作别人,打死不信。
可是骑牛的,我却相信。”
李淳罡望向江面,神情恍惚道:“这可不就是齐玄帧当年做的事情吗?二十年修为寸步不进,一悟便天象,再十年,就是陆地神仙了。”
徐凤年将密信丢入江水,笑道:“不管什么天象什么陆地神仙,我练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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