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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校门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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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森林,鞋子被雪水浸透了,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当天回到成都。这是我第一次攀登大山,为了跟上晋美的节奏,一路连滚带爬,而他好像仍嫌我娇气,下了一句“毕竟是一个上海人”的断语。我对他这个旅伴却很满意,他像图道一样寡言,但更有一种深思的潜质。留宿金顶的那个夜晚,他勤勉地阅读散落在僧房里的文献,并向临时充当招待的僧人请教。我们在串联中结下的友谊延续了多年,我分配到广西,他去内蒙插队,我们一直通信。我知道他在农村表现积极,做了许多好事,例如用自己的钱为生产队买猪种。有一回,他写信说,他有一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宣布。我立刻猜想他有了心上人,事实却是他即将被批准入党,但这件事最后告吹了。后来我们断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在参考消息上惊诧地读到,他在美国,成了达赖的发言人。

    从峨眉山下来后,我们便打道回府,唯有班长决定从成都出发开始步行串联。他说到做到,走了小半个中国,许多天后脏兮兮地回到学校。这人身上有一种超常的克己品质,意志十分坚强。其表现一是极能吃苦耐劳,刚学游泳时,他的姿势非常别扭,却每次都以这别扭的姿势坚持游一千米以上。二是极能忍让,无论左派们怎样纠缠他的小是小非,他都只作自我批评,我和他住同一寝室,从未听见他私下里有半句怨言。毕业后他分配在某省一个最贫穷的乡里,没有任何权力背景,而能在官场稳步上升,除了机遇之外,他的坚忍品质必定起了很大的作用。

    1967年上半年,我还曾两次外出串联。与第一次不同,这两次可以算是组织派遣的。那时候,北大已成立以聂元梓为首领的新北大公社,我是这个组织的群众成员。反对聂元梓的那一派叫井冈山,人数很少,但气势很凶。根据后来的传闻,毛泽东在接见聂元梓时劝她去上海避一避风,她便带了若干人奔赴上海。她的一员干将是孙蓬一,此人一向对我友好,邀我参加。我们住在上海一栋旧式小洋楼里,也是打地铺,小楼里一派繁忙景象,但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插不上手。孙蓬一交给我和历史系一个学生一项任务,让我们去无锡工厂调查两派斗争,然后写出支持造反派的文章。我和那个同学在调查后觉得造反派毛病很多,结果写了一组批评造反派的文章,印成传单散发了出去。当时孙蓬一不在,他回来后看到传单,脸色陡变,勒令停止散发。孙绰号大炮,容易冲动,文革未结束便被当做现行反革命抓了起来,暴死狱中。

    从上海回来后,闲着没事,历史系另一同学对中学的文革运动感兴趣,约我一同研究。我们一起走访了若干所中学,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三个镜头。一是西郊一所中学,好像是六十七中,造反派头头叫奚小明,一个军干子弟。这是很特别的,军干子弟一般都站在联动立场上,而他是反联动的。他很矜持,一副思想家的派头,而最使我难忘的是那个围着他转的女孩,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全是崇拜他和体贴他的话语,实在令我艳羡。二是八一学校,这是一所军干子女聚集的学校,我们去时正看见叶剑英的小女儿被校革委会扣留,通知叶办来人把她领走。三是联动头目牛皖平家里,他刚获释放,慰问者川流不息,而他始终沉默不语。

    五、六月间,四川传来武斗消息,北大一些学生去那里支持造反派,我也跟着去了,分在简阳县。当时北京的学生到外地,只要是支持造反派的,都打着首都红代会的旗号,我们也如此。既然新北大公社是首都红代会的成员组织,这样做也算符合事实。在一般人心目中,首都红代会是毛主席的嫡系部队,威望很高。因此,我们到达后,当地造反派声势大振,很快就占据了绝对优势。在两派发生冲突时,我曾被对立派短暂绑架,混乱中摸走了钱包。我们驻扎在简阳中学,那里有一支精悍的文艺宣传队,四川姑娘的美丽使我心醉神迷。我单独下到该县禾丰公社,作为首都红代会代表在集会上发表演讲。离开简阳时,送别的场面十分壮观,造反派倾城出动,车站前是人面的海洋,人们唱着歌,哭着,我们每个人胸前被别上几十枚毛主席像章,臂上被套满红袖套。有一个天使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她蹦蹦跳跳地拉着我的手,车启动时哭得特别伤心。回北京后,她给我寄来了信和照片,照片上的她像一朵清晨带露的鲜花。我还和禾丰初中的孩子们通信,他们回信说,大家争相阅读我的信,结果只好油印几百份,人手一份,许多对立派的孩子哭了,说不该围攻这么好的红代会哥哥。在这次串联中,我没有看到真正的武斗,只看到了那些被卷入政治大潮的外省青少年的无比天真的热情,这种热情很容易被引向残酷的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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