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大亮,苏蓉蓉如同以往地努力摇着大杓子,忙得不亦乐乎。
待得了空档,苏蓉蓉挥去满头的汗珠子,放下木杓,顺势拿手往腰间系着的兜巾擦去,摸摸两旁垂落的发辫,宛如偷儿似地频频探头张望。
水眸细?,只见她向着周边东瞧西看的,见四下无人,只有街边的几只小猫小狗四处游荡,眼珠儿滴溜溜一转,为细嫩秀致的杏桃脸蛋儿添些贼兮兮的灵巧劲儿。
心底暗自嘻笑几声,她大步一跨,站到锅炉前来,先是扭扭脖梗,粗鲁地出拳踢腿,接而轻移莲步,摇身一变成了娉婷窈窕姿,学起几日前尽低不下身的贵妃卧鱼。
一下再低一点就好。屏着气息,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憋得面红紫胀,终于做成了卧鱼。
可、可是好像有些不对劲耶,试着移动几下,突地发现一件惨绝人寰的大事,随意拉扯前襟臂骨竟疼得她龇牙咧嘴,险些落下泪来。
呜不会吧,她的手、脚、身子全都动弹不得了?正一筹莫展、欲哭无泪之际,耳旁却听得一个清雅宛如天籁的男声传来。“蓉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叫叫我蓉、儿”姑娘姑娘叫的听在耳里着实有些刺耳,纵使骨肉酸疼,有苦难言,苏蓉蓉仍是固执艰难地挑高秀眉,瞥了眼前的伟岸男子一眼,咬牙切齿再次出声提醒。
“蓉儿,你这是想挖泥地么?”莫非青石板下藏着珍宝。张绍廷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乌黑含笑的瞳眸有着不掩的兴味。
“不”她只是只是不能动了仍维持原姿态,苏蓉蓉辛苦地吐了口气,连话都说不出口,仅能用一双翦水秋眸,可怜兮兮地发出无声的求救讯息。
一见她额上落下滴滴汗珠,满脸痛苦,张绍廷愣了一下,倏地笑容微敛,探出手臂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轻放于木凳上。
好不容易解脱了,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训,苏蓉蓉瘫了似的攀住他精壮的手臂,将整个身子倚靠在他的身躯,大力喘气,一点也未察觉她所靠的人已成了僵硬的木头。“张大爷,真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肯定就那样待一整天。”俏皮地吐吐丁香小舌,苏蓉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可说归说,依旧是赖在人家身上。
“蓉姑娘”他突地出声,低沉的嗓音似乎有着一丝强捱的压抑。
“蓉儿!”没好气地嘟唇矫嗔,苏蓉蓉转眼一笑“张大爷您有什么事?”
“蓉儿,可否先将身子移开点儿?”男女授受不亲呀!她不会不好意思,可他却是在意得紧,突来的软玉温香在怀,任是哪个男人都会起一番遐思淫想。
“啊,抱歉抱歉,我太逾矩了。”
满面歉意地赔着笑脸,苏蓉蓉不由伸手敲了敲脑袋瓜子,还以为自个儿靠的是根柱子呢!难怪她总觉奇怪,木柱竟浑身通热,还用布包着,原来是他的身子啊身子!她竟靠在一个男人的身子上!?
思及此“轰”地一声,小脸爆红,她急急地松开手,像被火烧屁股似地往后坐退一大格。“大、大爷不好意思我,我真不是有意吃您豆腐的,合该是您来吃我的豆腐啊──不是不是,是来吃我做的豆腐脑儿”她紧张的语无伦次,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俏脸由红骤白,小手冲动地揪住他的袖摆,咽了口唾液,勉强地笑问道:“呃,张大爷,您是来吃豆腐脑儿的罢?”
“是呀,怎么了?”见她脸色越显越白,张绍廷顿时有些不明就里,倒是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啊!”不待答复,她大叫一声,随即如箭矢般拔褪冲到锅炉前,看着锅里滚烫的浓稠水液渐渐浮上一层细白柔软的水露,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拿起杓子使力搅了起来。
幸好幸好,这一锅浆水没给滚混,要不然真功亏一篑,今儿也别想摆摊了。
没豆腐脑儿可卖事小,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清早一大群的老顾客们饿肚皮,想当初刚来这儿摆摊子时,都是一群刚要上工的大汉们捧场光临,日日吃她做的豆腐脑儿当早膳,久而久之大伙而都有了情义。那些大汉们常说,若一天没豆腐脑儿,就等于一天少了几顿饭,食之无味、夜不安寝,就连上工都没了气力。
当日她听了好笑,虽是戏语,却也感怀在心,生怕哪天真出了差错,不就辜负大伙儿对她的一番情义。
想着想着,锅里的水露渐渐成型,抓准时机,苏蓉蓉拿起杓子一把将豆汁洒入锅中,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没一盏茶的功夫,香味四溢热腾腾的豆腐脑儿即刻成了型。
“张大爷,今儿仍是照旧么?”
“是的。”张绍廷浅笑回应,径自选了张靠内侧最不显眼的位置落座。
微微一笑,她使力往下舀上一杓,放入碗里,不多不少正好满满一碗,再淋上几许糖水,洒上花生粒,清香扑鼻,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蓉儿,你的手艺真是日日精进,要说没秘方调制可是假,有想过自个儿开间店铺么?”说着,他不禁再舀了口白嫩嫩的豆腐脑儿送入嘴里,闭眼品味,这味儿真是不输任何的山珍海味,只有这么一小摊子着实屈就了她这一身的好手艺。若她有意张铺开店,惟赖着她的好手艺,嫩滑如丝的豆腐脑儿,他愿当这合伙人,鼎力相助。
“呵,张大爷说笑了,不过是小本经营,哪用得着店铺,只要有个小位置让我卖卖豆腐脑儿就心满意足了。”她不是不想,而是没能,只是这明白原因不好同他说实。苏蓉蓉将话哽在心底,难掩落寞地拿起他吃尽的碗,转身回到锅炉前斟上了碗咸汤豆腐脑儿,掩好锅盖,这才又转了回来。
接过碗,张绍廷轻声地道了声谢,没略过方才她眸中一闪即逝的惆怅,知有难言之隐,也不便过问太多,只好埋首细嚼,不一会儿即盘食皆尽。
忽地,他抬起眼来,特意绕过话题笑道:“唉,别大爷大爷的叫,都显得老多了,既然你老是不让人喊你姑娘,你也别喊我大爷,就叫我绍廷就行了。”
“唔,这,这不好罢张大爷您”眼瞧他脸色不甚好,苏蓉蓉倏地住了口,不由得脸上一热,?妊约妇淙允俏薹ㄋ党雒牛?挥忻闱康匦n?嵛剩骸覆蝗唬?吧?糯蟾缈珊茫俊?br />
听她一声大哥,忽地像是多了位妹子,不知怎地,心头顿有些烦闷,抬眼瞧着跟前脏兮兮的脸蛋儿,看久了亦觉得娇俏可爱。张绍廷转念一想,便马上释然,她的年龄应不过十五才是,和自家妹子倒也相去无几,就是她喊声大哥也不为过。
“就张大哥罢!日后喊你声蓉儿也较贴切些。”
嘻,果真是一板一眼的读书人,连这点称呼都要计较是否合乎礼训,这样的人她倒真没见过几个。“张大哥”她甜甜一笑,刻意极为娇声嫩气。
闻言,张绍廷不觉呆愣当场,两眼发直“锵”地一声,连拿在手里的汤匙都掉了下来,一个不稳,身子登时往后直直倒去。
好在他眼捷手快,倏地回神,只手一顶,旋身反转硬是稳住了身子。
瞧他这身狼狈模样,苏蓉蓉不禁嗤笑在心,却又惊又愧,惊的是不见他一身斯文竟是个练家子,而又愧于自个儿的玩笑开得过大,要是他真因此摔伤了可怎么是好。
“张大哥,你没事吧?”转回平日的音嗓,苏蓉蓉焦急地跑到他面前,眸中难掩关切。
呃,怎么不是那甜腻的娇音,莫非真是他一时听浑了?瞧了眼因火热汗湿的脸蛋儿,眉唇含笑地垂首把玩着黑辫子,一派纯然天真,张绍廷见了不觉好笑,只当是自个儿是一时鬼迷心窍,怕是这几日来的劳累所致,这才胡乱听之。
“没事、没事”张绍廷尴尬地倚着一张笑脸,装作若无其事地递出吃尽的碗,笑道:“蓉儿,再来碗吧。”
“张大哥今儿好胃口,可这豆腐脑儿是要甜的?还是咸味?”
细索了回,张绍廷淡笑道:“甜咸都好味,若选其一,不免有所遗憾,不如就这么着,甜咸各半,可就全包了。”
“?恚?挠姓饷醋龅模你鸩惶穑你滩幌蹋?铱凑糯蟾缁故嵌喑孕┫痰陌眨?阏庹抛炀凸惶鸬牧恕!顾杖厝亟苦烈簧你降没毓?啡ィ?渥焐险饷此担?允窃谙烫廊馑恐卸嗉恿颂鹈鄱梗?嫠?较潭?恢兀?鸲?荒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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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喘气如牛,两人纷纷相视而笑,几日相处来,苏蓉蓉只知晓来人为石彪,自谈话中仅约略猜得是张大哥的侍仆,却不知是哪里人士,又是来苏州做什么的,纵有满腹疑问,可她也无权过问就是了。
“喳呼什么,有话就等歇了口气再说罢。”张绍廷摇头叹气,转向苏蓉蓉又是一张盈盈笑脸。“蓉儿,也给他来一碗。”
“石大哥可是要甜味还是咸味?”可别又像他那样又甜又咸呀!
石彪未答腔,却被张绍廷给迅速地抢白了过去:“就给他来碗甜的罢,润润他那张苦嘴。”
撇了那张紧皱的面容一眼,又瞧满面揶揄的神情,苏蓉蓉浅浅一笑,转过身去,马上动手舀勺起来。
什么甜的咸的?看着自家主子如此闲情逸致的吃着豆腐脑儿,石彪不免又是急上心,凑到张绍廷的耳旁细声道:“大人,那苏州县令那图海大人一早就来府里等候了。”
“急什么,不请自来,就让他等去。”张绍廷只管喝着豆腐脑儿,眼里只有摊贩前忙的如陀螺打转的可人儿,压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大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张绍廷的眼色压下,硬生生将到口的话搁在喉底。
话正说着,只见苏蓉蓉捧了碗热呼呼的豆腐脑儿,旋身来到了他俩身旁,随上了碟椒盐花生,顺道斟上两杯茶水,瞅着憋得脸红紫涨的石彪,不由笑道:“石大哥,若清早吃不惯甜,就掺些花生吃吃,这茶是给两位去油解腻用的。”
“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都不如饿肚子强。快喝罢,你滦┦裁矗?训萌绱饲逑惺笨蹋?头趴硇睦春煤贸砸欢佟!?br />
“大人,瞧您就天天喝这东西,不腻呀?”看着眼前白花花有些碎嫩的豆腐脑儿,石彪仍迟迟未动手,虽清香扑鼻,可不过就是由大豆磨成的豆腐加上糖水罢了,实在不明白究竟哪里使得主子如此爱不释口,每日清早定要走一遭、来一碗才肯罢休。
随着主子的目光瞧去,正巧落在旁前一抹纤细窈窕身影,嘴边渐渐浮上一层笑意,看来问题不在于豆腐脑儿好味,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呵。
“你喝喝就知道了。”收回迷茫的眼神,张绍廷转过头来,见到石彪直对着自个儿憨笑,俊容忽地浮上一层淡淡红晕,粗声粗气地喝道:“看什么,还不快喝!”
“是是”主子有令,身为下属的他怎敢马虎。石彪咕噜咕噜地倾头喝下,不待咀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随即喝干见底。
“狠吞虎咽,东西都被你给糟蹋了,再好的山珍海馐你也食之无味。”冷笑一声,张绍廷自袖里掏出一锭银来,起身走向正忙得一刻丝毫不得停歇的身影。
一手舀着大木杓,一面忙着招呼络绎不绝的老主顾们,苏蓉蓉忙得分身乏术,却一点也不喊累,杏桃儿脸蛋总是带着笑容,纵使香汗淋漓,也是乐在其中,就连他来到她的身旁,她还当真没发现。
不发一语,张绍廷索性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忙进忙出,一双小手不停挥着沉重大把的木杓子,显得有些吃力,过于纤细的身子来来回回如翩翩彩蝶穿梭于各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中,一双剑眉不由更是拧得死紧,心中忽地有股拉回她的冲动。
眸光一闪,张绍廷使力压下心头的不舒坦,搓揉掌中冰冷的银锭,双眼瞅着她汗湿脏黑的小脸蛋,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蓉儿”
抹抹裙兜,苏蓉蓉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跟前来,抹抹脸上的汗水,笑嘻嘻轻问:“啊,张大哥可是还要再一碗”不知唤她为何事,她好奇地朝他四周看了看,见着碗底都空了,秀眉微蹙,嘟起粉唇,像母亲训孩子般地个叨念道:“喝,这不好吧,都吃了三碗了,整整比平日多出一碗来,再吃下去,太过胃涨,身子可是容易坏的呢!”
“傻姑娘,谁和你讨吃来着,我是来付帐的,总不能白吃白喝罢。”说着,他立即拉住她的小手,摊开掌心,一锭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光芒耀眼。
若他真的没钱付,她倒也不介意。满颊通红,苏蓉蓉赶紧抽回手,倾身凑看他掌心上的白银,立刻摇头,甩动两条乌黑的辫子。“不行,这太多了,一碗豆腐脑儿不过半文钱,今儿你吃了三碗,加上石大哥的一碗,算来算去也才两文钱,这回你就给我十两,教我上哪儿找碎银给你呀?”她认真地伸出四根手指抵到他的面前,气嘟嘟的鼓着双颊,好像多给是他的不对似的。
“唉,人家是巴不得客人多给嫌少,你却赚银子多,可我身上就这十两银,你索性当成两文钱不就得了。”付多银子还被责怪,对于这样手巧、心善、不贪不求的小姑娘他着实感到有趣且欣慰,贪欲之念人本有之,如此世道竟还有这般傻气憨厚的人真是不多见了。不掩赞赏,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瞅着她乌漆抹黑的小脸蛋,一脸兴味。
“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可白白收人家的银子?何况我又不缺银两花用,这十两还请张大哥拿回去,那四钱就先欠着,有铜板儿再给也不迟。”浑不知自个儿说漏了嘴,眼下她只急着推辞。
听她的这番话,张绍廷略感疑惑,既是不缺银两花用,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又因何故出来抛头露面?“蓉儿,既然如此,容我问上一句话可好?”
“张大哥有话但说便是。”不假思索,她偏头笑道。
“既然生活尚可,不缺衣食,为何要这么辛苦的上街卖豆腐脑儿?”
沉吟了一会儿,苏蓉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绞着手指头,咬唇道:“这虽平日家居尚可,不愁些什么,省吃俭用倒还过得去,只因前些日子我娘病重,小弟又摔断了腿,没能出外挣活。”呜呜,娘呀对不起,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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