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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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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气鬼,赚那么多钱,一把米都舍不得。有人小声嘀咕。

    也难怪呢,这样子出来讨饭,谁给他呀。

    是啊,这么年轻,干点什么不好,出来讨饭。

    听说还是假瞎子,眼睛里还有光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

    爹悄悄地从人群里撤出身来,骑上自行车,两条腿飞快地蹬着。

    爹买了化肥,回到家里时,米表哥已经躺在我家床上了。

    娘把爹拖到灶房。

    米伢子今天是怎么啦,到了我家一句话都不说,倒在床上就不动了。

    爹半天没有吭声。爹的心里镜子一样,却不知道怎么跟娘说。

    爹坐在米表哥的身边,叫了一声“米伢子”

    米表哥从床上坐起,泪水一道一道的,满脸都是。

    姑爹,我没脸活了,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爹的心里一阵绞疼。

    就在那一刻,爹横了心。爹想,无论怎样,再和二舅谈一次。

    请师傅要钱。二舅阴着脸,眼睛不看我爹,看着门外惨淡的天。

    你不出,我出。爹的话石头一样砸在二舅的脚底下。

    就这样,米表哥有了师傅。师傅姓木,人都叫他木瞎子。爹不敢叫他木瞎子,扯着米表哥拖到老师傅的跟前,一米八几的米表哥“扑通”跪倒,头垂到地上,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木师傅”我的脑子里没有木师傅的印象,根据爹的讲述,我的想象里,总是与二泉映月cd封面上阿炳的样子重叠。一个忧郁的瞎子,一个沧桑的老者。他会不会“二泉映月”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却塞满了“生辰八字”、“阴阳八卦”、“吉凶祸福”他的神算是方圆几十里都出了名的。要不,爹怎么会花那么大的本钱,还把他请到二舅的家里,做了米表哥的专职师傅呢。

    米表哥成了木瞎子的关门弟子。二舅家的雕花木床上,木瞎子半坐半躺,嘴唇半开半合,唧哩咕哝,米表哥坐在床前,毕恭毕敬,却总是吃二舅的栗壳。在二舅看来,儿子真是笨得像头猪,因为木瞎子总是醒一阵,睡一阵,呼噜比雷还大,那是儿子学不进去啊。米表哥吃下二舅无数的栗壳,脑壳都拱出包了,却还是不开窍,木瞎子的呼噜还是比雷都响。

    二舅就埋怨父亲多事。看到了吧,这是一根木头,是头猪都学出来了。

    爹不信。爹把木瞎子请到自己家,鸡鸭鱼肉端到桌上,倒上二两酒。

    爹让米表哥跪下。

    木师傅,米伢子倒底能不能学出来,您今天给个话。学得出来,您把这碗酒喝了,学不出来,我们认这个命,从今往后,米伢子只做一个讨饭的瞎子。

    木瞎子半天没有动。木瞎子闭了眼,仿佛入定。

    爹起了身。

    木瞎子却端起了碗。

    爹踹一脚米表哥的屁股。

    “咚咚咚”米表哥三个响头磕在地上。

    半年后,米表哥出师了。喝完出师酒,米表哥成了“米师傅”

    据爹说,木瞎子无子无女,教完米表哥后并没有离开二舅家,一年后,老死在二舅家的雕花木床上,米表哥执弟子之礼,把他送到了该去的地方。

    米师傅从此就叫响了。

    乡村地界,瞎子不少,师傅不少,米表哥竟以“神算”之名,轻而易举抢得大半江山,引得方圆百里,争相登门,求子求孙,求吉求财,二舅家天天香火不断,日子似乎好起来了。

    祸也就来了。

    米表哥出门营生,半路上,几个同道截住,非要喝一杯。喝了,却都不走。米表哥掏了自己的那份钱,收拾行头要出门。就都横在门口,不让,除非把饭钱都结了。米表哥不干,那钱是一分一分靠自己的嘴从乡亲们的荷包里抠出来的,上高中的弟弟下学期的学费还等着自己呢。同道们不管这些,你把我们的钱都抢走了,该出点血了吧。拳头和腿就落在米表哥的身上,还有人用伞把捅米表哥的头。米表哥身子渐渐矮下去,头上有血汩汩地冒。爹和二舅赶到时,米表哥还躺在地上,几个瞎子却都不见了影子。

    虽然这样的事或轻或重地总也少不了,米表哥的生意却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二舅也不再喂栗壳给米表哥吃了,却给米表哥立了一条规矩,所有的钱都要交出来,米表哥的弟弟,也就是我的满表哥上高中、上大学的钱,家里是拿不出一分的。爹为米表哥抱不平,米表哥却心甘情愿,从来不见半点笑的脸反而活泛了。晴也好,雨也好,米表哥天天拄着竹杠杠走乡串村,饥一顿饱一顿,也有白眼,也有恶语,却活出了几分色彩。

    米表哥自从学会了算命,来我家反倒少了,来了,有时喝口水就走,赶上吃饭了,扒几口饭就走。娘总是希望米表哥能在家里多呆些时间,难得有一次米表哥在邻村被狗咬了,在我家里睡上一晚,娘说,看见米表哥洗脚时,脚底上全是一个一个的血泡,在昏暗的油灯下晃得人头晕。娘说,这是上辈子造的孽呢。

    很多年没有见过米表哥了,算来也是年近半百了。爹给二舅通电话,问到米表哥。二舅老了,老了脾气也好了,说起自己的儿子哽咽难言。乡亲们迷信八字的越来越少了,生意就越来越不好做了。走上一天也遇不上一家两家,见了瞎子,都躲得远远的,看见大门敞开着,走到跟前,却“呯”就关上了。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米表哥出门时就总是带着干粮,带着水,却总是不肯停下脚。

    爹说,他那双脚已经停不下来了,迟早要跑死在路上。

    想起米表哥,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个人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在掌控,表哥算了一辈子,那么多人的命运,都在他的脑子里,他自己的呢。乡亲们的知识多了,再不相信一个瞎子的嘴里能蹦出功名财富,米表哥呢,他相信么,他真以为他能看透人间百态,参透吉凶祸福么?如果他相信,他会继续走下去吗,哪怕再也遇不到一个测八字的人,哪怕天地间只剩下最后一个算命的师傅?如果他不信,剩下的日子,他该怎么办,也许他会如他的师傅,木瞎子,躺在雕花木床上,鼾声如雷。只是,他没有他的师傅幸运,被人毕恭毕竟地奉为师傅。也许,他在不打鼾的时候,会认真地为自己测一回八字,算一算自己的命运在哪里突然拐了一个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来想去,脑壳都想疼了,我还是想不出米表哥的未来。也许,我该当面问问米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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