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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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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颜瞧得到安如的脸上的神情,满是不情愿地一步一挪着。

    房里这位估计亦是不会情愿的,这不,她的足尚未迈过门槛,已听得房内传来轩辕聿素来淡漠的声音。

    “带去伺候远汐侯。”

    夕颜的步子一怔,安如显见是不会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只磨蹭在那。

    旦听得,李公公在房里轻声道:“皇上,您不瞧一眼再送?”

    “小李子,是不是一出宫,你就忘记规矩了?”轩辕聿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接着,是往里行去的步声。

    他,今晚,还有其他的部署安排,不会因任何事贻误的部署。

    夕颜忙紧走几步下得台阶,被他以为她故意拖着不走,听人耳角,并不好。

    却听得身后传来李公公似喃喃自语,又似对安如道:“唉,瞧着你长得也有几分形似皇贵妃娘娘,可惜啊,皇上却是不要。来,随我带你去远汐侯那吧。”

    本是知府见白日里把女儿生生地往皇上跟前带,都不得皇上瞧一眼,于是晚膳前辗转来求他,做个引荐,他本是不愿多管这事,却见那知府女儿确张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皇贵妃,想着,皇上这一路来,身边一直没个女子伺候着,如今虽逢两军对垒,但也没明限着必须要远离女色。

    而今晚,眼见着皇上不要一直随伺的小卓子值夜,倒不如就让这女子晚上伺候皇上,至于蒙不蒙得圣恩,全看这女子的造化了。毕竟,私底下议论皇上好断袖的谣言纷纷日上,他哪里管的住别人的嘴,暗里,哪封得住呢?

    只是,看来,今晚这趟安排,远是不得皇上的心意。

    “唉,你,带安如去远汐侯那。”李公公轻唤夕颜。

    夕颜本往偏房行去的步子稍停了一下,李公公早走到她的跟前:

    “杵着干嘛,快去,皇上不要值夜,其他事你就不用做了?”

    李公公心里不止为这个小卓子误了皇上的清名恼着,也为前任掌膳太监一事窝了一肚子气,听说今儿个哪怕安如给了银子打发他走,也是一路骂着出去,当然,骂的都是他李公公的祖宗。这事,说到底,还不是这小卓子摊给他的?

    “诺。”夕颜转对安如道:“请安小姐跟我来。”

    安如一点头,反正今晚把她送哪伺候都差不多,交代过老爹那关就成了。

    非要她换上节日才穿的衣裳,用了口脂水粉,还说什么下半辈子振兴家业就全看她的了,让她好好伺候着皇上,皇上要她做什么,都不能拂了皇上的意。

    她愣是听得一头雾水,哪怕那皇上,长得确实还挺俊的,但只是让她觉得俊而已。

    随着李公公过来皇上的厢房外,又打发了出来。但,既然老爹说了,皇上要她做什么,都听得,那去远汐侯那,她自然亦该听得的。

    “李公公,请问远汐侯的厢房在哪?”夕颜才要引着安如往银啻苍那行去,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步子问道。

    进府她就紧跟上轩辕聿,避开银啻苍,自不知道他歇于哪。

    “出了院子,往左那院,就是了。”

    夕颜听得出李公公口气不好,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安如往银啻苍那行去。

    两院离得很近,一会,也就到了,心里倒思忖着,眼见着安如该是被知府老爷安排着去接近轩辕聿,如今被轩辕聿推出来送去银啻苍那,虽说银啻苍并非是外表那样独喜女色的,但有一点,李公公说安如眉眼似她,那这些许相似,会不会——

    她止了这份念头,不再让自己想下去。其实,也没有时间再想了,面前,已到银啻苍的院落。

    曾说过不想再见到他,可自出宫后,却两次不得不见他。

    这样,对谁,实都是不好的。

    只愿,他快快打发了她和安如才好。

    院落的正房内由亮着灯,想是还没有就寝。

    值门的侍卫见夕颜取了腰牌,是皇上近身太监专用的,忙去通禀,不一会便让夕颜进房。

    甫进房,只见银啻苍站于窗前,兀自仰首,在瞧着什么。

    “侯爷,皇上吩咐奴才,带这位宫人来伺候侯爷。”

    她行礼,话语里特意加重皇上吩咐这四个字,若不出意外,他对于轩辕聿给他安排的一切都该是抵触的。

    银啻苍并不回身,然,亦并没有让她们退下。

    “侯爷,您在瞧什么呢?”安如口快地问道,她随他的目光朝窗外望去,除了那散开硝烟处,犹是昏沌一片的夜色,其他,则再看不得真切。

    夕颜却随着银啻苍的望向处,心里稍滞了滞,不远处,悬着几面巽军的旗帜,该是粮仓的所在。

    难道,银啻苍对这粮仓也感兴趣,还是另有计较呢?

    她知道,今晚轩辕聿一定会命人暗中将大部分军粮转移,只留了表面的粮草去引那些归巢的雀鸟。

    而银啻苍毕竟昔日是斟国的国君,与轩辕聿哪怕表面恭谨,心里总不是臣服的。

    如今,二十万斟兵编入巽军,又将他随军带着,不过是种挟持。

    若他心底起了些许别的计较,恐怕,从巽军的粮草着手,恰是最直接的。

    “今晚应该会有陨星。”他的声音甫起,仅是这么不轻不淡的一句。

    “原来侯爷要看陨星啊。那您在这,肯定是看不清楚的。那硝烟哪怕停了仗,没几日都不会散去,这么昏沌,连星星都瞧不清呢。”安如快嘴地道。

    “哦?”银啻苍转身,凝向安如。

    安如看着银啻苍转身,脸,突然地,就有些红,然后,眉眼弯弯地一笑:

    “侯爷真的确定今晚会有陨星么?”

    “你知道哪里可以看到么?”

    “嗯,当然我知道。”她顿了一顿,复道“长这么大,我只听姥姥说过,有一种星星会带着绚丽坠入凡间,那种就叫陨星,可我真没见过呢,但,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是么?”

    银啻苍冰灰的眸子微微地眯起,这一眯,安如的脸更加红,猛点头道:

    “是。”

    “那就由你带本侯去吧。”银啻苍说着,返身,往房外行来。

    夕颜下意识地往前阻了一阻,她并不能确定,银啻苍是真的要看什么陨星,抑或是他实是发现了粮仓的异样,借着安如去确定?

    银啻苍瞧到她的动作,微微一笑,笑里,满是蛊惑的味道: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是否要跟着?”

    这话出自他唇,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让安如和他同去,无疑是一只小白兔落进大银狼的嘴里。

    “侯爷若要奴才跟着,奴才自会跟着。”

    只是跟着罢了,又有安如在,不会怎样。

    并且,她也能看他是否对粮仓存了心。

    银啻苍的笑意愈浓。

    本说好,要放手,只这一晚,容许他再不放一次。

    几日的星相异变,根据史册的记载,或许,今晚该有千年间最大的陨星雨,他想带她去看,又不知寻什么借口。

    想不到,老天,始终还是眷顾他的。

    安如瞧银啻苍和那小太监嘀咕着什么,倒也并不在意,只往门外行去,却听得银啻苍道:“从这出去,外面人多,他们跟着,反倒瞧不见陨星了。”

    “好啊。”

    安如见银啻苍一指窗台,丝毫没有忌讳率先一个蹬踏,爬了上去,身手敏捷地翻到窗外。

    窗外,是后花园的一条小湖,边上有着花圃,确实人迹罕至的地方。

    夕颜皱了下眉,这知府家的千金果真是豪迈啊。她如今的身份是太监,总不能反扭捏得不像个太监样,她的手撑住窗台,才要将足跨到窗台,只觉身后被一只手一提,顺势将她抛出窗外。

    接着在她跌到地上时,那手又轻轻的一扶她,她倒是轻盈盈地落在了安如的身后。

    她没有回身,她知道,是银啻苍。

    安如蹦跳着带他们从花叶间行去,那样子,让她恍惚似回到了王府那一夜,瞒着家人,仅带了碧落潜出府去。

    终是那一夜,什么都变了。

    一路纵偶尔碰到佣人,皆是见到安如都均福身请安,除了那些佣人外,因着是知府后院的小路,只碰到一队禁军,也让他们闪躲了过去。

    从小后门出去,沿街,仍有着未曾散去硝烟味道。

    街道两旁,除了一家客栈还开着门,其余家家户户都门庭紧闭。

    这些百姓,若有家业在城外的,之前,就该是避难去了。

    留下,不过是最无力去往外地的人,和巽军共这一战罢了。

    是以,不论白天黑夜,闭关着自家门户,于被战火燎及的城中,无疑是最妥当的做法。

    街道中,没有一人。若不是那家客栈,以及不远处,犹亮着灯火的一处营地,这座杭京城,充斥着死寂的味道。

    夕颜望向那处亮着灯火的营地,步子稍顿了下,却被银啻苍轻轻带上她的腰部,往前行去。

    那地方,该是安置伤兵的营地。隐约的,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只让人不忍再听,恨不能离开逃离这种氛围。

    他不希望夕颜去目睹这些,从彼时,斟、巽两国对战,他就知道,她的心很软。

    这份柔软,于疆场的无情,实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反会成为一种束缚。

    她避开他的手,迅速跟上安如的步子,穿过那条街道。

    安如走得很快,带着他们,拐过几条街道,走过一小片林子,便来到一处台阶前。

    那台阶,长长地延伸上去,仿似一眼瞧不到头一般。

    “喏,就是这里了,杭京陵。以前不打仗的时候,晚上啊,这里都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可现在,这城里,除了士兵,百姓哪怕留下的,都闭门不出,自然这里也没人了,我们爬上去,那上面,是杭京最高的地方,看星星好清楚的。”

    夕颜望上瞧去,这台阶少说得有几百阶吧,隐隐地,只能瞧见台阶最上方,有石望柱矗立着。

    银啻苍的目光微微流连于夕颜的身上,才想着,是否要带她掠上去,突听安如一边轻快地走台阶,一边道:

    “听姥姥说啊,这台阶,总共有一千零一层呢,一步步地走上去,当中不停的话,在老槐树下许什么愿,都是会灵验的。对了,今晚如果真的看到星星陨落,是不是许下的愿会更灵验呢?”

    没有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夕颜只是默默地走上台阶,她走得很慢,知道自己的身体底子,她不能求快,既然,要不能停歇地走到台阶顶上,惟有缓,才能连贯吧。

    只是,倘若感情一味地求缓,则必会在经年累月中蹉跎掉所有的激情。

    这一念起时,她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今晚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看到战火的残忍,慨叹起生命的无常?

    还是,源于对战役的担心,想要牢牢握住些什么吗?

    银啻苍随着她,一并走上台阶,这么高的台阶对他来说,并不会很辛苦。

    只是,跟着她走,每一步走得,都是那么辛苦。

    然,再辛苦,却是没有任何怨尤的。

    走了一半,一直遥遥领先走在前面的安如已经就地坐下,嚷着:

    “不行了,不行了,我是不要许愿的,太累了。从小到大,我就没一口气走到台阶顶的。”

    其实,安如离最顶层的台阶,不过只剩下百阶不到了。

    夕颜淡淡一笑,依旧保持着很缓慢的速度,而,她的胸腔内,呼吸,却是愈来愈急促。

    真累啊。

    看着,那石望柱仿佛近在眼前,可,每走一步,却觉得,那路似乎并没有缩短一步。

    腿象灌了重重的沙担一样的沉重,偏是凭着一股执拗的气撑着。

    什么时候,她竟会相信,一步不停,在老槐树下许愿就能成真呢?

    哪怕仅是种慰藉,却让她如今,甘愿去试。

    是的,她想要许一个心愿,关于未来的心愿。

    好累,真的要停了,一口气感觉,快要喘不过来,真的好累。

    手方要抚到胸口平下那口气,募地被人一牵,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人,步履轻快地往台阶上行去。

    对,步履轻快。

    仿佛,那些台阶不是台阶一样,她的足尖只点到台阶的边沿上,便很快地迈上下个台阶。

    不用顺着牵她的手望去,她就知道,只有他。

    他牵着她,用他的轻功,带着她跃至最上层的台阶,身后,传来安如清脆的声音:

    “哇,你们不累啊。”

    接着,是安如不假掩饰气喘吁吁地接着奔上来。

    确实不累。

    夕颜的脑海中浮过这个念头时,忙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这一抽离,迅速,不带一丝的留恋。

    他看着手心的空落,其实,早就习惯。

    除了唇边漾过一丝笑意外,他不会有其他的动容。

    “哪有星星陨落啊,连星星都那么少。”安如的声音打破一隅的静寂。

    夕颜环顾四周,台阶之上,两根雕刻着祥云的石望柱后,是一棵很高很高的老槐树,这么高的槐树,树龄该有很长了吧。而这老槐树的每根枝丫上,都挂着一些璎珞,每个璎珞下,皆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子。

    安如瞅见她不解的神色,笑道:

    “这个竹筒里呢,装的就是许愿的纸笺了呢。”安如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竹筒,道:“倘若这个愿望,老天爷没法帮你实现,这个竹筒就会掉下来,如果一直能挂在树上,那么,这个愿望,终究是能实现的,待到实现愿望的那天呢,要再回到这棵树下,把这竹筒取下来,就算是还愿了。”

    老槐树下,零零散散的,确实有不少的竹筒不知是被风吹落,还是本身系的不牢,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人世间,真的没有许成的愿望,就这么少吗?

    是的,相对于书上那密密麻麻悬着的竹筒而言,散落的竹筒相对太少了。

    “小姐有在这许过愿么?”夕颜轻声问了这一句。

    “我?才没许过呢,首先,长这么大,似乎没啥值得我许的,其次每次来这里,我没一次能一气走到台阶顶的,不过是好奇和无聊罢了。但是,假如今天晚上能看到星星陨落的话,我突然很想许一个愿望呢。”

    安如随意找到一处老槐树下的空地,倚在树身上,头歪歪地靠着,望着皓渺的夜空。

    夜空中,有隐约的星星闪烁着,可,连月华都是看不到的。

    四周,是黑压压地一片树,除了这些之外,视线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真的会有陨星坠落么?

    她怎么也想这个呢?

    目光,落到系于树上的璎珞,密密地垂着,大部分下面都悬挂着竹筒,只有很高的接近树冠部分,还有几根孤零零地飘着。

    眸华流转,看到,离老槐树不远的地方,一座井池旁,是一处小小龛室,该是很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里面散落着一些纸笺,还有干涸的墨块。

    有纸,有墨——

    也就是说,可以许愿。

    收回目光,她望向银啻苍,他仅是斜靠于树杆,仰望着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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