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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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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或许,他真的仅是对星陨有兴致吧。

    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她低下脸兀自缩进树影里,步子,想往那龛室移去,甫要移去,突听安如道:

    “好困啊,怎么还没有,我太困了,先睡会,麻烦侯爷看到有星星陨落,叫我一声!”

    “嗯。”银啻苍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一语,夕颜知道,她不能去到龛室,银啻苍定是注意到她了。

    不知为什么,她怕他洞悉到她的心思。

    停了步子,当是随意地走着。

    只越走,她越离他远一些。

    “你,也休息会,等有星星陨落,我喊你。”他仿似对她说,但,仍是背身向她。

    “奴才多谢侯爷。奴才对这并不感兴趣,只是,奉命伺候着主子。”

    主子?

    银啻苍不再说话,她有她的坚持,而他的坚持,哪怕是有,也是隐于她的坚持之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颜有些担心,这么晚回去,是否会引起轩辕聿的注意,开始踌躇时,突然,银啻苍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快看!”

    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说话,很嘹亮,一扫以前的低沉。

    夕颜不自禁地随着他的话,往天上看去,旦见,那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闪亮的光弧滑过,接着,又是一道,渐渐地,越来越多,仿似雨一般的滑过,却带着最绚丽的光亮。

    那些光亮,将昏沌天际勾勒出最美的一幅画卷。

    那幅画卷,只要看过,这一辈子,终是无法忘却。

    她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除了震撼,惟有震撼。

    震撼中,夹杂着丝丝的欣喜。

    原来,今晚,真的有他口中说的陨星,这种,只有在史册里记载的景观,真切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腰部一紧,还没有来得及惊唤出声,足尖是离开地面的感觉。

    他挟着她,往上飞去,这一飞,仿佛,那漫天散落的星辰触手可及。

    漫天的星辉间,他带着,宛如天人一般地往上飞去。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飞跃的感觉,彼时,上元夜那次,那一人,也是这般带着她掠过东城,足下,不过是场绝杀。

    一如今晚,她除了看到漫天的滑过的陨星,眸华稍往下,越过斑驳的树影,远眺间,恰是疆场的满目疮痍。

    那些疆场,即便在夜色里望去,在苍茫的一望无垠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那该是凝结的鲜血染就吧。

    她可以想象得到战役的悲怆,这种悲怆,只将彼时陨星滑落的惊愕欣喜尽数地冲淡,他觉得到她神色的暗淡,足尖轻掂间,带着她稳稳落至树冠之上。

    “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陨星,在这个时候许愿,该会是最灵验的。”他的语音温柔。

    有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就要以为,她身边站着的,是轩辕聿。

    只是,勾住她腰际的手是温暖的,而轩辕聿手,除了冰冷,惟有冰冷。

    她没有说话,站在树冠上,身子是不稳的,使得她必须要靠他的相扶,然,她却并不喜欢这种相扶,稍避身欠开,未曾想,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栽落下去,他一急,猛地把她一提,她收势不及,身子差点栽进他的怀中,忙用手去一挡,他却不由她再躲,反手扣住她的身子:

    “我只想带你看这一场陨星,我知道你心里有些结放不开,也有些事一直担心着,这样下去,你能撑得到几时呢?”

    夕颜冷声道:“难道,侯爷认为对着这种陨落的星星许愿,真的能让人得偿所愿不成?它自己就是一个最悲哀的逃兵,如若还能全得了人的心愿,那倒真是稀罕了。如果侯爷没事,还请放奴才下去,奴才不习惯站这么高,只怕万一跌了下去,却是不值得的。”

    为什么,对着他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底,突然会有一丝的搐痛呢?

    是不是因为,在说这句话时,她对着他的眼睛,没有逃避的原因呢?

    那冰灰的眸子,曾几何时少了那些轻佻、少了那些桀骜,有的,竟是这样的一泓平静呢?

    这,还是昔日那个银啻苍么?

    他的改变,让她仅觉得那样的搐痛。

    “让我下去。”她低下眸华,不再去瞧他。

    “颜,如果真的那么难撑下去,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她断然地拒绝道“你别害我就行了。”

    说出这句话,谁的心,碎了呢?

    只是,这样碎了,总归能再复合的吧。

    倘若说,之前因着赤魈丸的事,她对他有过计较,那么,现在,真的再没有了。

    她知道,他能帮她很多,可是,她不能再自私到要他去帮什么。

    二十万斟国收编的军队,哪怕她不说,她明白,他都不会从中做梗的。

    所以,就容她不再说吧。

    她不想欠他太多,多到,她会觉得,这是她心里最深的障碍,最无法回报的亏欠。

    “三日后,轩辕聿会第一次正面和百里南交锋,这一战,不会是最终的决战,但,却随士气至关重要。如果你有什么担心,与其憋闷在心里,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他,连这都知道。

    她抬起眸子,他的眸底,依旧是平静无波:“我虽然知道这些,可,我不会做任何暗中的勾当。他和他之间的战役,我做不到帮谁,我也不回去害谁。今晚,你愿随我来,是不是,就是担心我,动了粮仓的主意呢?”

    他,瞧穿她的所想。

    她在他的跟前,真是太狭隘了。

    越来越多的星星从他和她的身旁陨落,他和她站在树冠上,哪怕彼此相望着,只不知这份相望,是否会随某一个节点变成遗忘。

    如果能遗忘,人,是不是真的会比较快乐呢?

    或许,她真该许下一个心愿,哪怕,那些逃跑的陨星并不能实现她的心愿。

    她现在所想的,该仅是,战争能尽快平息,还两国百姓一个安宁!

    即便一统天下又如何,不过是用人的性命做为祭奠换来的。

    而,这一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分开。

    谁,都做不到千秋万代。

    她闭上眼睛,许出这个愿望,他凝着她,心底里有一个愿望,只是,再是许不出。

    “今晚,我只想带你,看这一场坠落的陨星。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陨星雨。”

    他拥着她,他的声音,那样的轻柔,轻柔地,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这陨星一并的归去。

    饶是这份轻柔,她拒绝不了,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然,只是这样,只不过是这样!

    “颜,倘有来世,一千年后,下一场陨星雨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我一次呢?”

    这句话,问出口,心下释然。

    这句话,听入耳,胸口悲凉。

    惟有,沉寂在下一刻蔓延。

    “啊!真的有星星陨落啊!”树下传来安如的声音,终是将她和他的之间蔓延的沉寂打断“侯爷,侯爷!”

    安如急急唤着,银啻苍手轻轻一带,终是带着夕颜落于树下,安如的身后。

    安如回身的时候,他和她早已站两旁,一如来时一样。

    “真的有星星陨落呢,真的太神奇了!”安如喊跳着。

    星陨,成雨,来得快,消逝得,也不算慢。

    当,天际恢复墨黑一片时,只间或,还有几点闪亮滑过时,安如突然想起什么,她跑道龛室前,选了三张比较干净的纸笺,再从一旁的水井里提了些许水,把干涸的墨块用力地转开,道:“你们快过来!”

    她转身冲他们扬着手上的纸笺:“今晚既然能看到星星陨落,我听姥姥说呀,是最有福气的象征,许什么都会灵验的哦,所以,我决定破例,许个愿望,你们也许一个吧!”

    “小姐,奴才就不许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许的。”夕颜往后退去,避开安如冲她递来的纸笺。

    “不可以,做奴才也会有愿望的,你呀,好好想想!今晚,我们不仅要许,还要照着咱们这的土方子,写下来,一会,我把它们都挂到高高的槐树上去!”

    安如停了一停,似是给自己某种信念地道:“我相信,这一仗,我们巽国一定会赢的!等赢了以后,你们就该回到京城去了。但,我们今晚许的愿望却会在这里哦,等到愿望成真的那天,我希望你们还能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把这竹筒从书上取下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如下意识地望了银啻苍一眼,却把纸笺塞进夕颜手里。

    接下来,是要个银啻苍了,对着他的时候,她没有这么一塞,而是,就这么一递,脸发红地低下去。

    银啻苍伸手接过,安如早返身,率先在自己的纸上写下几个字,叠好后,把沾满墨汁的笔递于夕颜,夕颜接过笔,眉心一颦间,行至于龛室前,写了一行字,回身,她把笔递给银啻苍,银啻苍接笔时,仿佛笑了一下,但,没有谁看清,这是否是笑时,他转过脸,背对着她们,好像写了些什么。

    这当口,安如已找到三只竹筒,把三个人的纸分别放进竹筒内,再在竹筒上写下属于三人的记载号。

    她自是一个如字,银啻苍选了一个汐字,夕颜则是卓字。

    做完这一切,她奔到树下,寻找优空的璎珞。

    银啻苍见她找来找去,较低处却都是再找不到那些璎珞,遂在她身后,道:“给我。”

    安如略回身,如水的眸华凝着银啻苍,只把手里的竹筒递于他:

    “麻烦了。”

    这三个字,却带着少女的羞涩意味。

    这一递,她的指尖,轻触微温。

    年少的懵懂青涩,谁都会脸红心跳。

    夕颜站在旁边,看着银啻苍复掠至树冠,把那三个竹筒仔细系在最高的三根璎珞下。他系得那么慢,好像,用力地在把它们系紧。

    这样,不掉到树下,一定会实现愿望吧。

    那些璎珞,荡啊荡啊,不知道迷了谁的眼,仅知道,这一晚,这三个竹筒内,许的愿望,若干年后,当她再次回到这里时,一一打开,心中,只有愈浓的感慨。

    彼时,她终是登上做为女子,最荣光的位置,彼时,她终是让纳兰夕颜这个名字,成为一种骄傲。

    可,彼时,她展开纸的刹那,才知道,这一晚,不仅迷了谁的眼,亦将心,一并地迷住

    再回到知府府邸时,已是夜半时分,街道上却并没有来前的寂静,除了隐约地打更声,还有些许的嘈杂声。

    她听不清,这些嘈杂声在说着些什么,城墙上的光亮却是耀目的。

    哪怕人人都在酣睡,之于城墙上的守兵,在这样的时刻,却是丝毫松懈不得。

    安如甫带和他们从原来的门进去,夕颜却稍停了步子,推门的刹那,她看得到门内灯火通明。

    而,骠骑将军带着一干士兵正站于彼处,威严地盯着他们。

    “参见将军。”她躬身打了个安。

    “这么晚,远汐侯不知是去哪了?”

    安如清脆地道:

    “是我带侯爷往杭京陵去看陨星的。”

    “哦,看陨星,是看陨星,还是另有所为呢?”骠骑将军冷哼一声,目光凝注在夕颜身上“你,实话实说,今晚,只是去看陨星吗?”

    “回将军的话,奴才确实陪同侯爷、小姐,去看了陨星。”

    “好一个奴才,来人那,把这奴才先给本将军打二时板子,再问!”

    骠骑将军语音一厉,喝到。

    一旁早有几名禁军上得前来,押住夕颜往长凳上按去。

    她怎么忘了,骠骑将军定是忌讳着远汐侯呢?

    现在打她,无非是杀鸡儆猴吧。

    哪怕,她是皇上的人。

    骠骑将军碍着轩辕聿,不能直接动远汐侯。打的,自然仅是她了。

    况且,她以小太监身份整日伴驾,于骠骑将军眼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味呢?

    彼时的嘈杂声,她想,她知道是什么声音了,该是,三日后的出征,由于御驾亲征,加上早几场战役,巽军需要调整,该要用到这二十万编制的斟国士兵。而,眼下,这几仗打下来,巽军的局势该并不乐观,那些斟国的士兵,必是起了计较,怕白白地担了炮灰。

    于是,这些计较,落在将军眼里,只成了,远汐侯今晚离府的原因了。

    身子被押到长凳上,眼见着板子就要落下,安如大喊一声:

    “怎么不讲理啊,我不知道晚上出府,是犯了将军的忌讳。是我带他们出去的,要打就算我一个吧。”

    这,是有难同当的意思吗?

    夕颜莫奈何的皱了一下眉,骠骑将军要的,不止是打罢了。

    只是,恐怕连骠骑将军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成效。

    “骠骑将军。本侯随你去军营。”银啻苍说出这句话,容色平静。

    骠骑将军冷哼一声,夕颜觉到背上一松,接着是步声离去的声音,安如上前将她扶起来,她望着银啻苍随骠骑将军离去的声音,只是,落寞。

    她请安如回去歇息,人都不在了,岂会再要安如伺候呢。

    回到轩辕聿的院落时,她看到,正房内犹亮着灯火。

    她的步子缓了一下,凝向那房内,突觉到身后似有人时,忙回身,轩辕聿一袭玄色的袍裳正站于树影中。

    “这么晚,还不休息?”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皇上,奴才伺候您安置。”

    “是该安置了。连日赶路,朕忽视了,天相异变,星云陨落的千年奇观,竟就是在今晚。”

    这句话,依旧是淡淡的,这份淡淡里,终是有些什么,她听得懂,因为,他看得清楚。

    “皇上,奴才刚刚——”

    “你看到了就好。”他说出这句话,返身,往正房内行去。

    她看到,他的身上,有着露水沾襟的痕迹。

    他,站在这多久了呢?

    她凝着他远去的身影,步子,再移步开。

    二十万斟国士兵由于看到星陨的景观,有兵士认为是扫帚连天,大为不祥。而对于后天的出战,这些斟国士兵担心是让他们充作先锋的炮灰,遂借着机会发作了出来。

    银啻苍去到军营,允诺,后天的出征,他亦会亲率于他们时,那些士兵烦躁的心,才能安稳了下来。

    然,骠骑将军反是不踏实起来,惟恐临阵,银啻苍出了什么变数。但,现在,对于这批士兵,确实没有比他们先前的主子率领他们出征,再好的法子。

    骠骑将军禀于轩辕聿时,轩辕聿并没有反对。只下了一道圣旨,大军每一役胜之,即重重犒赏有功将士之时,这些犒赏,不仅是银两物帛,还按着杀敌的贡献,分别进爵加位。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五,黄昏,杭京城内,粮仓失火,大部分粮草焚之一尽,巽帝不得已,连夜命三千精兵往临近的常锡借粮草。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六,巽帝亲率五万士兵,与夜帝于杭京郊外交战。

    同日,常锡借调的粮草,于半路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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