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生心态

    李援朝颇感意外：嘎豆儿一大早就来找着一起去学校。

    “鸽子拿到学校、放在哪儿？”李援朝路上问，他准备从丁小头家直接去花子楼找虫子，但不知是否让带鸽回家。

    嘎豆儿说：“放在龚师傅那儿；丁小头答应借给我一只笼子，我中午回家把鸽子带回来，下午上学再把笼子还给他。”

    越接近学校，路上行走的学生越多，人流从不同地方汇集校门前马路上，又从路东西两边弯涌进门；李援朝看着学生络绎不绝进校，不适应，似已经失学多年，今日才重返校园。

    大多数学生没带书包，所以不到上课时间不急于进教室。

    操场南走来军代表，满脸恼怒，一对回民装束老人紧随其后。男性老者戴顶小帽，女的头颈罩盖只露面部的帽状黑纱；男的在军代表侧后，弯腰扭头恳求，女人不吭声后续。军代表见老师就问贺排长是否来到。听知情学生说，李援朝得知这对老夫妻是自己同班同学侯向东的养父母；今天校门还没开就蹲守路旁等候。军代表刚见到他们还挺客气，请进楼上办公室。侯向东是南方人。养父原是革命军人，在一次战斗中负伤离散，被贫苦人家掩护收留，伤愈后做了上门女婿，改姓氏，信宗教。解放后，一起参军现已经是共产党高级干部的表弟找到他；在兰州落实工作，看他还无子女，就把二女儿、也就是侯向东过继来。侯向东长大，得知生身家庭条件优越，吵闹着要南归；但得知生身父亲被打倒关进牛棚，又缩回兰州；因为气不顺，常在家摔摔打打、骂骂咧咧。养父母都是老实人，忍气吞声，后来倒也希望养女回生身父母那里。现在他们来校是为养女去林二师作努力；想必这是养女的主意，老俩口无做主的胆。老头并无曾是革命战士的痕迹，军代表知道或感到这是位早退的老军人，所以态度算恭敬，对老俩口的请求和蔼解释：毕业生的分配去向不是一人说了算，是由学校毕业生分配小组报上名单，再集体讨论通过。但两老拿定主意：不得到肯定答复决不罢休。

    军代表被纠缠得乱窜，破例地不在教学楼里方便，到操场南边那座无上下水的老厕所里解手；军代表蹲上粪坑松口气，点烟——老头追进，诚恳微笑恭立面前！如厕学生哧哧窃笑往外跑。不友善的快乐在室外学生中飞快播撒，几个低龄学生作出一副仰天咬日头的姿势大声怪笑。

    军代表超常压制的怒气终于爆发，他猛然转身训斥老俩口，并警告说如果再继续纠缠，就把侯向东的毕业分配事情关禁闭！

    老头吃惊，愣怔，醒神儿才知大事不好，急追上走远的军代表，拉衣襟跪地。老婆个矮，脖颈鼓凸似瘤样包块；追到丈夫身后，弯腰同时手扶地也跪下。“长官，开开恩哪，长官……”他哀求，口音浓重；但在场师生都听得出语意。

    军代表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周校长快步跑来，掰开拽衣手，在曾老师的帮助下，拉起老头立住。老婆在老头起立的同时也顺势站起。周校长认识老头，阻挡他死盯军代表背影的视线，劝说：“老侯，是我呀，老周啊！您看您，这么大岁数了，这是在干什么哪？啊？走走，到我办公室去吧。您看看，唉呀呀……您也一块来吧。”周校长曾老师挽架老头，招呼老婆。

    受感觉提示，李援朝扭头向三楼本班级教室看：打开的窗扇后，显露一脸半身的侯向东。

    向阳中学应届毕业生对分配去向的态度大致有三种：一种是王嫣燕型的，保持延续文化大革命激情沸腾的亢奋状态，急于投身社会实践中，渴望到一个革命工作岗位上做出自己的贡献，积极主动要求去最苦最累的地方。一种是褚金虎、侯向东那样的：或在不降低自己革命姿态的前提下动些脑筋；或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分配到条件好的地方或单位。还有李援朝那种态度的：任由“祖国”拔拉，或认为什么工作都是人干的；或带“人的运，天注定，胡思乱蹦改不了命”的宿命观对待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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