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大婶笑眯眯地问:“余小姐,今天不跟朋友出去玩?”
是啊,平安夜,再傻的人也不会待在办公室加班吧?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自己还没吃饭。今天的各种餐馆一定爆满,路上交通也一定一塌糊涂。她有点懒,走出来到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吃。
啃着三明治接到梁江的电话,他仍旧口气温和:“我知道临时约会很不礼貌,可是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刚刚才从会议室里出来,所以我决定碰一下运气,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文昕差点被三明治给噎着,一瞬间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说:“好吧。”
他问了她的位置,选了一个离她很近的餐厅,说:“我会尽快赶过来,不过现在路上肯定有点堵,估计得四十分钟左右。”
文昕就当散步一样走过去,不过因为近,走过去也才几分钟。她觉得这样子进餐厅傻等似乎有点不妥当,于是就到对面的商场去逛一会儿。
商场里人山人海,正是圣诞打折最疯狂的时刻,电扶梯上密密匝匝全是人,也就是一楼各大牌专柜的人稍微少点。
文昕一抬头就看到了费峻玮的大幅海报,灯箱底子是白光,越发衬出他的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得不可思议。文昕端详了片刻,而他目光温柔,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若有所思。文昕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在香港拍的,当时Marilyn叫自己陪着他过去。香港人特别敬业,在摄影棚里拍足一整天,她在旁边待着都又饿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被摄影师摆布来摆布去,却一直笑得帅气十足,也真是难为了他。
专柜小姐见她注目许久,于是轻轻走过来问她:“需要我将这款手表拿出来给您看看吗?”
“噢……”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有几分抱歉地说,“不用了。”
在商场里流连了一会儿,手机“嘀”的一声,是有短信进来了。发信人正是梁江,他告诉她说他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17号台,并且让她不要急,时间还早,开车注意安全。
文昕看了看费峻玮的海报,这个时候,想必他快要登台了吧?
他不属于任何人,她无限惆怅地想,然后转身离开商场,到约好的餐厅去。
并不大的一间馆子,吃家乡菜。
餐馆里都是熟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氛围自然是谈不上了,可是味道一流。
文昕胃口大开,吃了许多。梁江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有一点点大男人气概,但是不严重,很聪明的男人。文昕有点不自信,问:“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往?”
他想了一会儿,问:“才见第二面就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些?”
“我想知道。”
“我想结婚。”他说,“最多的一个月连飞了十四天,比空姐飞得还勤。最后回家洗澡,在浴缸里睡着。醒来后整间屋子都是黑的,连灯都没有一盏,觉得心里很凄惶。那个时候就想,谈恋爱结婚吧,起码会有人为我点一盏灯,等我回家。”
文昕说:“我工作也很忙,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太太。”
他笑了笑:“有事业的女人才有魅力。我不会要求你做家务,那些事可以交给钟点工。我只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在等我,我知道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便足够了。”
文昕有点欷歔,一个人在外头拼了这么久,她也曾经在浴缸里睡着。或许是孤独的滋味太难受,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兜兜转转,也许爱情的要求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只余了最后的取暖。
她说:“我的条件很一般,跟你日常接触的女人比较起来,我没有她们那样能干,我也不是大美人。”
他说:“你下车跟那人说话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刚到美国,碰撞了一个美国人的车。其实是很小的事故,他走下来凶巴巴地呵斥我,那时候我英文并不是特别好,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你身形小小的,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我就在心里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帮她。”
“你这是可怜我,并不是喜欢我。”
“你一转过脸来,我看到你的脸,觉得圆圆的,眼睛漆黑,像小朋友,很可爱。你知道么?可怜加可爱,就比喜欢多很多。”
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人,文昕不由得又笑了笑:“那像你这么优秀,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工作太忙,而且我们圈子里,女同事很少。即使有女同事,也都不是我的那杯茶。我相信缘分,你捡到我的钱包,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我觉得我喜欢的品质你都有,比如善良、坦诚、不贪婪,所以我想追求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反感,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可以试一试交往,你或许觉得我太心急,那么就慢慢来,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个人虽然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我相信你会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文昕彻底无话可说了,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知道,女士只要说‘你是一个好人’,基本就是在否决这个男人了。”
文昕被他逗得笑起来。
知道她没有开车来,吃完饭后他就开车送她回去。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入了环线,文昕有点惊诧地问:“方向不对吧?”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你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看过绝不后悔,叫你多开十个会你也会乐意。”
车子停到公园外,她更意外了:“公园已经要关门了。”
“没事,还来得及。”
这公园她来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从这边的门进去过。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酒店,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踏破冬夜的岑寂。
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轩窗明灭,带着古意般温暖的灯火,连拾阶而上都仿佛梦境。
“坐这里。”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引到黄花梨的八仙桌边。偌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一池水,室内暖气正上来,服务员替他们把大衣挂起来,然后问他们喝什么茶。
“白茶?”他征询似的问她。
她点点头。
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她点了一壶白茶,想必他那时便已经留心。这里白茶的品种很多,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一样。
这样的地方喝茶都是其次,静谧得不像是在城里,月色遍地,照在屋瓦之上仿佛残雪,疏疏地漏下来。檐头的纸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有隐约的琵琶声,细听才知道原来是苏州评弹。
隔水听来,飘渺似仙乐。
喝一壶茶,配几样精致的淮扬点心,本来晚上吃得挺饱,可是那些点心做得很漂亮,味道又好,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她吁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公司在这里开高管会。”他笑着告诉她,“一帮老外觉得这里安静,就在正对着园林的会议室里,大讲特讲对冲基金和东南亚货币体系。在场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人,他对我说:‘焚琴煮鹤。’我说:‘是,这样的好地方,应该带着喜欢的人来。’”
再多话都是多余,白茶淡淡的香气氤氲,评弹的声音很好听。苏州话字字香糯,可是半句也听不懂,叫了服务员来问,才知道是著名的《再生缘》。
“我们两个也是焚琴煮鹤。”文昕不由得笑,“唱了半天都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却另起了一个话题:“会滑冰吗?”
当然会,小时候冬天黄河会冻得结结实实,还有水塘,那时候一帮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滑冰。放了学就背着冰刀,成群结队去滑冰,那时候花样很多,除了比赛谁滑得最快,还比赛谁最会转圈,谁能像电视上那样,滑出各种各样的花式。
她向他讲起家乡的冬天,讲起那些河上滑冰的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没滑过冰,他怂恿她:“今晚要不要试一试?”
“啊?”她骇笑,“没冰刀,再说这里哪能滑冰?外头池子里?”
“酒店肯定有冰刀,咱们去公园的湖里,这时候湖水一定冻结实了。”
她觉得很好玩,像小时候老师家长再三恫吓,说会掉进冰窟里,可是大家还是偷偷地去滑冰,有一种犯法似的快乐。酒店另外有一道隐秘的门通往公园。这时候公园已经清场关门了,不见了游客,四处只有寂寞的路灯。他们拎着冰刀溜进去,空气凛冽,地上仿佛有霜,走了一阵子,文昕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霜,而是月光。
城市里很少看见天际线,可是这里却静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远远已经看见冒着寒烟的湖面,还有绕着湖的柳堤,琼楼玉宇一般的雕梁画栋,都浴在月色里。除了他们,再看不到任何人,整座皇家园林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而他们,是梦里的精灵。
湖上风大,文昕没有戴帽子,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文昕觉得很温暖。
他说:“我先下去试试。”
“会不会有冰窟?”文昕因为脸被围巾给蒙住了,所以说话也嗡嗡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仿佛挺有把握,“什刹海都有好多人滑冰,这里一定也挺安全。”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趟,衬着远远山岚的背影,人是冰雪世界中的芥子。远远看到他回头冲她笑:“下来吧,挺结实的。”
文昕好久没有滑冰,刚下去就差点栽了一跟斗,幸好梁江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再放手,两个人牵手在冰面上滑行,像是两颗自由的流星。抬头望去,天空幽蓝,月亮是一痕白色的残玦,寒气湛然。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可是心里却是暖的。
他说:“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要不用手机?”她也觉得挺快乐,快乐的时候总希望有音乐。
“我手机里全是默认铃声。”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摘下手套,然后联上网络,迅速地下载一首彩铃。手机播放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足够了。
他同她开玩笑:“明天送你一部山寨手机,声音会更大些。”
旋律响起一遍又一遍,他问她:“这首歌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说:“《星光璀璨》。”
幸好他没有问起,是谁唱的。
唱歌的人仍旧平卷舌不分,声音并不像专业歌手那般训练有素,可是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
“你是我的星光,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梁江说道,“歌词写得真好。”
她抬头仰望,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冰轮,清清冷冷的光辉笼罩着大地。四面是冰盆似的山水,他们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脚下冰刀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一种呢喃般的低语。冰刀划过冰面会留下淡白的痕迹,经历过往事的心里呢,会不会也深深浅浅,刻下那些印痕?那么有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抹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手提灯一闪一闪,从密林后露出来,像是一只太过明亮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问:“会不会是保安?”
“唔,捉住我们会罚我们把整个公园打扫一遍。那惨了,扫三个月也扫不完。”
她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果提灯而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担心他们太冷,所以拿来几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们上岸去套上羽绒服,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尤其这样的夜半时分。他说:“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她看到服务员手里还有一件羽绒服,不由问:“还有人在这里滑冰?”
“是。”服务员微笑,“还有位先生,在桥那边。”
“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梁江喃喃地说。文昕知道这是《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不由得道:“咦,你还读过《陶庵梦忆》?”梁江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假洋鬼子?”接着对她说,“来,咱们去看看,还有谁跟我们一样,零下十几度的三更半夜,在这里滑冰。”
走了很远才看到果然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冰面上滑行。那个人技术很好,虽然花样甚少,只是滑到桥下便立刻折返。但文昕一看他转身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梁江也觉得服气:“这才叫滑冰啊。”
运动的美充满力量与张力,冰刀刷刷地轻响,而那人独自在冰面上,仿佛自由自在,又仿佛超然世外,又偏偏与这山水月色浑然竟成一体。他们三个人站在岸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人才缓缓慢下来,转身朝岸边滑过来。
梁江伸手鼓掌,文昕和服务员被他带动,也拍起巴掌来。冰上那人甚有风度,远远按着胸口一鞠躬,仿佛是在谢幕。
上岸来文昕才发现他戴着专业的滑冰帽与口罩,服务员替他穿上羽绒服,他才开口:“求婚成功了?”
文昕直发怔,梁江也怔了一怔,那人才觉得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在那边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向你求婚。”
梁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过我上次在这里求婚,被人拒绝了。”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嘴角,但是他眼睛中满是笑意,“后来我觉得,是因为这里太冷了,虽然够浪漫,可是不够温暖。”
他们一起走回酒店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有地方看不见。文昕很少在这样的地方走路,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中学都要上早晚自习,冬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要去学校,一路披星戴月地走着,常常会有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汽,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绒绒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小时候走在上学的路上,新月还没有落,前后隐隐可以看见人家,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文昕觉得很暖和。
一进酒店就完全是另一重世界,灯火阑珊,暖洋如春。那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了,估计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文昕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回去吧。”梁江善解人意,“明天还要上班。”
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告诉她:“我明天要出差,去香港。”
“哦。”文昕问,“去很久吗?”
“大约一周左右。”他轻轻地问,“可以吻别吗?”
毕竟才见第二次,文昕觉得有点意外,想了想说:“额头。”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快上去吧,冰面上太冷了,不应该带你去,现在你的脸还是冰冷的。”
“不,很好玩,我很喜欢。”她由衷地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带我去玩过了。”
自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她,很少有人纯粹地带她去玩,尤其是像这样的玩乐,就显得弥足珍贵。
“你喜欢就好。”他显得很开心,“快上楼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短信。”
上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围巾还给梁江。她发了条短信给梁江,内容是:“我到家了,今天晚上我很快乐,围巾下次还给你。”
迟迟没有收到梁江的回复,估计他正在开车。她想起费峻玮晚上的演出这时候也应该结束了,于是给小千打了个电话,问:“演出怎么样?”
“挺好的。”小千有点怯怯的,大约是怕她责备,“收工后小费说有点事,自己开车走的,叫我和司机都先回来了。”
“他要是回去了你就给我发条短信,还有,叫他早点睡,免得明天拍戏没精神。”
“好的,文姐。”小千乖巧地答,“他一回来我就给您发短信。”
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拿了本书,只说翻两页顺便等短信,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窗帘忘了拉上,半间屋子都是冬日的晨曦,温暖而清澈。她抓起手机,只有一条梁江的未读短信说晚安,竟然没有小千的。
她心想难道费峻玮一晚上没回去?他跑到哪里去了?平安夜难道跟朋友泡吧去了?今天还有戏要拍,难道玩得太High了没起床?一急就又打给小千,劈头就问:“小费还没回来?”
小千支支吾吾,说:“我们已经在片场,马上就开工了。”
文昕不由得松了口气,问:“昨晚你忘记给我发短信了?”
“不是……”小千怯怯地说,“小费说……叫我不要发短信给你……”
大约是回去得太晚,担心告诉了她挨骂。以前他偶尔也有这样的毛病,于是她没太放心上,赶着起床去上班。
一上班就出了事。各大网站铺天盖地,娱乐频道头条全部是“平安夜费峻玮新女友曝光”。各种照片,都是费峻玮搂着厉贝贝,两个人神色很亲昵。有一张费峻玮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乍一看上去,如同热吻一般。
电话差点没被打爆,Vickie应付得很好,可是新闻里还爆出来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又是小费的英文教练。
有人阴阳怪气地在网上说:“怪不得有公司力捧,还能演江导的新戏,原来是潜规则了老板的妹妹。驸马果然占便宜,有张帅脸就可以吃软饭。”
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同在一个娱乐公司旗下,费峻玮在新戏里演男一,汪海只演男三,这就是公主的力量。谁让汪海没本事,没泡上老板的妹妹。”
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甚是难听。文昕一边安排Vickie发辟谣申明给各大传媒,一边打电话给费峻玮:“你怎么能让人拍到那种照片?”
“娱记要偷拍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在怪你。”文昕耐着性子,“平安夜出去玩是很正常的,你跟厉贝贝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你过马路牵她的手,又被人借位拍到这种暧昧的图,我们解释起来很麻烦。绯闻不是不可以有,但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其他人都会联想得很难堪。你跟方定奇传绯闻,谁都不会在乎,谁都会以为是在宣传新戏;你跟厉贝贝闹绯闻,连fans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我怎么向所有人解释?”
他大声道:“那就不解释好了!去他妈的!”
文昕怔了一下,还从来没听过他骂脏话,他已经挂了电话。Vickie走过来给她看辟谣申明,她打起精神来,斟酌修改了个别字句,说:“发出去吧。”
轩然大波已经形成了,文昕还得去向老板解释。幸好老板一向宽宏大量,反倒安慰她:“贝贝没经验,这事情不能怪小费。”
文昕再三道歉,说:“这是我们工作不周到,其实事先已经跟娱记打过招呼,他们都知道厉小姐是小费的英文教练。但我们没公开厉小姐的身份,当时也是怕娱记会联想,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老板说:“没事,告诉小费,好好拍戏,我让贝贝马上回美国,谣言自然就冷了。”
结果厉贝贝回美国的时候,费峻玮到机场送她,又被记者拍到,轰轰烈烈再次头条。这次文昕真的气得吐血了,跟费峻玮大吵一架:“你原来是故意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连到机场送朋友的权力都没有了?”
“有,你什么权力都有!”文昕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周以来的工作统统白做,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媒体资源把这事冷却下去,结果他重新燃起一把火。她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整组人为了你这绯闻忙得不可开交,结果你还来火上浇油。你是不是真的爱她?真爱她你就向全世界宣布!我给你开记者招待会,现场直播求婚,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又没跟她吻别,你这么着急上火干什么?你们安排绯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个‘不’字,我自己被偷拍到一张照片,你就冲我大吼大叫。我是个人,然后才是艺人,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本来就应该为我处理这些事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宠物?高兴的时候就哄我一下,不高兴就把我一脚踹开?余文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文昕呆了呆,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我受不了你,你这种工作方式我没办法接受,你去跟老板说,我要求换经纪人!”
他推开门走出去,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文昕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天黑,Vickie怯怯地来敲门:“文昕,你还不下班?”
“我过会儿走,你先下班吧。”文昕终于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臂。刚才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呆坐了整整几个小时,连手肘都僵了。Vickie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他把门摔得那么大声,想必外面的同事都听见了吧,她苦笑了一下,问:“老板下班了没有?”
“不知道,我替你打电话给姜小姐。”
老板的秘书姜小姐说老板还没走,于是文昕上楼去老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告诉他:“小费要求换经纪人,您看派谁过来接手,我好安排。”
老板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小费向来有点小孩子脾气,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吵架了?”
“没有,工作上有点分歧,他觉得我做得不好,我也觉得自己对他不够耐心。”
老板笑起来:“小费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他吗?他纯粹是被你骂急了,所以才顶撞你。这次的事情是他任性,不过你也别太逼急了他,缓一缓,回头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再搭档。”文昕心灰意冷,“我性子太急躁,常常没有耐心。他现在主动要求,那就换人好了。”
“换谁去带他?”老板只觉得好笑,“全公司所有经纪人,你说换谁去带他?文昕,你
从前可不是这样,你永远是迎难而上的那一个。他说要换人,那你更得好好干,让他觉得离了你就不行,这才是我印象里的余文昕。”
文昕苦笑了一下:“您真是看得起我。”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我这是相信你。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工作上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也别太着急上火。回头我会给小费打电话。相信我,他就是说说而已,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文昕回到家,也懒得吃饭,将下午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尤其是对费峻玮说话太不客气了。其实从前他也传过绯闻,那时候她还负责宣传,直接跟娱记们打交道,工作量更大,可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上火。大约那时候明明知道那些绯闻都是假的,所以才从容不迫地处理。而如今在内心深处,不管承不承认,她其实很不愿意费峻玮跟厉贝贝太过接近,所以一看到他们俩的绯闻,她就有点反应过度。而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她却不愿意去想。
费峻玮说要换经纪人,也确实是赌气,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意思,应该直接去跟老板说,而不是对着她大吼。不过她下午的时候也对他大吼大叫了,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错得更多。果然晚上的时候,老板打电话给她:“我跟小费谈过了,他压根儿没有提要换经纪人,就说最近赶戏压力太大,而你有时候性子又急,所以他才会跟你有争执。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回头哄哄他,给他个台阶下就行了。”
因为费峻玮平常通告很多,有时候几天不跟她打照面也是正常的,尤其现在剧组又赶进度,走不开身。她想这事还得自己先有所表示,他才有台阶下,所以她特意去探班,带了水果和热汤去给大家吃。汪海看到她挺高兴,跟她讨论了好一会儿角色。导演正忙,她就没过去打扰,看到费峻玮的椅子放在那里,小千和费峻玮却都不在。
“上洗手间去了吧。”汪海看到她往椅子那里看,便告诉她说,“刚刚还在这儿。”
拍外景,天气特别冷,又是在长城上,人被风吹得都快冻成冰棍了,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了。汪海经验十足,告诉她:“你去发电车后边,那边避风,暖和一点。”
“你们都注意,别感冒了。”她穿着羽绒服也觉得被风吹得透心凉,“这风真是刺骨。”
“导演说了,下雪长城才好看。”汪海叫助理从自己的保暖壶里给她倒了杯热咖啡,“来,喝点热的就好了。”
一杯咖啡喝完,才看到费峻玮跟小千走回来。小千替他拿着暖手包等杂物,费峻玮没有戴口罩,鼻子冻得红红的。小千远远已经看到她,于是跟费峻玮说了句什么,费峻玮皱着眉头,却没搭腔。
他一回来就被导演叫去试机位,小千悄悄走过来打招呼:“文姐。”
“小费怎么了?”文昕问,“脸色很不好似的,是不是病了?”
“这两天没睡好。导演嫌他胖,每天五点爬起来跑步,七点就要出门开工,晚上又不能吃宵夜。”
文昕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带了虫草鸡汤来,小费那份你待会儿去我车上拿。”
“文姐,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文昕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事连小千都知道了,于是装糊涂:“什么?”
“那天小费回来得很晚,我要打电话给你,他都不让打。”小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正在摄像机前走位的小费,“你知道他酒精过敏的,那天他却把红酒都打开了,也不喝,就统统倒进洗脸池里,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以前没那样发过脾气。”
文昕安慰道:“没事,可能他是太累了。”
远远看着费峻玮,很认真地在工作,似乎心无旁骛。周围一堆人围着,拿着遮光板、反光板,灯光、剧务、摄影助理,全都忙得团团转。她想了想,过去跟导演打了个招呼,江导正忙,也没顾得上跟她多说什么。
文昕又交代了汪海几句,就开车下山去了。
下了雪后,山路并不好走,沿路也没有什么车。她心里有事,越发将车子开得慢,还没有走到山下,已经觉得沮丧,于是把车子停到路边,打开天窗。清冽的空气涌进来,车内那点浅薄的暖气一下就被吹散了。她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又丢掉,拿起手机给梁江打电话。
因为是国际长途,所以手机里回声有点大,仿佛他站在很空旷的地方,声音听上去有点嗡嗡的:“文昕?”
“很忙吗?”
“还好,上午没有开会,只有几件事情要谈。”他在电话那端微笑,“你是想我了吗?”
“打电话看看你那边顺不顺利。”她问,“你几时回来?”
“下周吧。CFO过来香港了,估计要多待两天。”
风吹得指端发凉,她告诉他:“我在长城上。”
“这个季节爬长城?”他有点意外似的,“会不会很冷?”
“不是,是来探班。”
“工作的一部分?”
“嗯。”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问:“文昕,你哭了?”
“没有啊。”她曼声说,随手抽了纸巾把眼泪擦干,“风吹得太冷了,我得走了。”
“好,注意别感冒。”他说,“晚上我再打给你。”
她把天窗关上,重新开车上路。
还没有进市区就接到Vickie的电话:“文昕,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怎么了?”
“刚刚一位记者打电话给汪海的父母,要求做个采访。老人家说不接受访问,让他直接打给我。”
“然后?”
“记者没有打给我,转而要采访汪海的姐姐。”
“别反应过度,沉住气。”文昕说,“不要让记者觉得我们有什么事情想要瞒住他。”
“我知道。”Vickie说道,“你放心,我会应付,不过是告诉你,让你心里也有数。”
文昕想了想,又叮嘱她:“不要告诉汪海,免得他紧张。”
“好的。”
她返回公司后事情很多,等处理完,天早已经黑了。冬天的白昼太短,办公室里白炽灯开着,总让人忘掉时间。她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经过走廊,她看到王义他们工作室整组人还在加班开会。忙碌的生活到这个时候才令人有一丝疲惫,走到公司楼外,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
雪下得并不大,绿化带的灌木上还没有多少积雪。她刚刚启动车子,忽然电话响起来。
是梁江,他问她:“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有个朋友到北京,他人生地不熟,打电话想让我去机场接他,结果我又出差在外头,你能不能帮忙跑趟机场,替我接一下他?”
“行,没问题。”
“那我叫他在3号航站楼的12号门口等你,我把你手机号告诉他,回头我让他打给你。”
“好。”
幸好机场高速没有堵车,一路很顺利就到了,她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然后上去找12号门。
入夜的航空港仍旧十分忙碌,灯火通明仿佛一只吞满萤火虫的异形怪兽。寒风凛冽,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她找到12号门,那个人却还没有打电话来,她觉得有点急了,于是又打给梁江:“我已经到了12号门,你朋友还没有打给我。”
“没关系,他已经看到你了。”
她转身,诧异地看到了梁江。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提着黑色的公文包,仍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正朝她微笑。
她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下午一点才开会,赶早班飞机来得及。”他很仔细地端详她,“怎么不戴帽子?连脸都冻红了。”
她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脸,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车停在哪儿?咱们快回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到了车上她才说:“今天你要向我求婚,没准儿我都会答应你。”
“别以为我是专门为了你回来。”他瞥了她一眼,“其实也是公私兼顾,还有点公事要处理,正好回来一趟。”
文昕说:“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回来处理公事,还专门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因为下雪不好打车。”
她终于气馁了:“就不兴哄哄我啊?”
“好啊,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像韩剧呢?”
“别介,千万别。韩剧没一个好结局,不是车祸就是白血病,像咱们这样的,应该像台湾偶像剧,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是大团圆。”
文昕很意外:“你还看台湾偶像剧?”
“你有没有研究过,其实电视剧的收视跟股市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文昕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梁江告诉她,“偶像剧火热的时候,必然是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人们才寄望于虚构的童话般的偶像剧。要是跟2007年一样,股市站在6000点上,所有家庭妇女都去炒股票了,谁有心思看电视?”
文昕仍旧半信半疑:“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本来就是这样,美国经济大衰退的时候,娱乐业反倒突飞猛进。市面萧条,要是再不看电影、电视,生活就更没有意义了。”
文昕想了想,问他:“那么前几年韩剧特别热门,说明韩国经济有问题?”
“不。”他很严肃地说,“说明中国的电视台那几年引进韩剧特别多。”
她怔了一下才大笑,他也笑起来:“好了,笑了就好了,把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记。晚上多吃点,明天起床,又是一条好汉。”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那么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一定会知道。”
文昕真的觉得被感动了,她说:“要不咱们结婚吧?”
“少来。我这样的青年才俊,要多多地考察一下你,才知道你到底合不合格。再说求婚这种事情,当然是得男人来做。而且得浪漫,起码得有花有钻戒,世贸天阶大屏幕什么的,那才叫求婚。”
文昕呻吟了一声:“你不会真的打算在世贸天阶大屏幕求婚吧?”
“又没百分百确定是要向你求婚,即使我租下世贸天阶大屏幕,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文昕彻底地投降了:“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贫啊,以前觉得你挺绅士的啊。”
“我们才见过三次面,你认为你了解我吗?”
文昕想了想:“有道理。”
这样说说笑笑,等到餐厅吃饭的时候,果然吃了许多菜。这次是文昕挑的餐厅,离她原来的大学不远。
“考试之前通常会来这里吃一顿,吃完就信心百倍地去考试了。”
“大学谈过恋爱吗?”
文昕点点头,说:“谈过。”又问,“你介意吗?”
他笑着说:“当然不介意。我大学时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你介意吗?”
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有多少个?”
“一、二、三、四……”他笑吟吟的,“五、六、七、八……”
她这才悟过来他又是在逗她玩,于是大笑起来。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很认真地对她说:“文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过我很愿意等。我知道你现在并没有爱上我,但是我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我希望你多给我一些时间,也多给我一些机会。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希望你知道,我很认真。”
文昕沉默了片刻,才说:“对不起。”
“不,别对我说对不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感情,也都有过去。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如果你对我说这三个字,就说明你打算放弃我,或者,打算离开我。”
文昕小声分辩:“我没有那样的打算。”
“目前你是暂时没有。因为你还没有来到我身边,你仍旧将我放在一个模糊的位置,离你不远,可是也不近。”梁江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很担心将来会有,所以别对我说对不起。即使将来你要离开我,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文昕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会是你?也许我从前见过的姑娘太少,所以一见你就有点晕头转向。”
“我又不是狐狸精。”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或许就是情人眼里出狐狸精了。”梁江重新开起玩笑,“人各有志。”
文昕终于告诉他:“最近工作上有很多事情不开心。”
“嗯,我注意到了。费峻玮最近闹绯闻,你一定很忙。”
文昕诧异:“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费峻玮的经纪人,你怎么知道?”
“你的名片上确实只有经纪人这职业,没有印着‘费峻玮经纪人’这几个大字,你也确实没有对我说过,不过我上网搜索了一下你的名字,看到相关的娱乐新闻,就发现你是费峻玮的经纪人。”
文昕愠怒:“为什么上网搜索我的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说:“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我对你知道得太少,所以每次想到你的时候,才会上网搜索你的名字,想找出一点与你有关的事情。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文昕呆了半晌,才说:“你这种人竟然没有女朋友。”
“是啊,所以你是捡到宝了,快快接受我的追求,不然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送她到楼下,他照例问她:“可以吻别吗?”
文昕指了指额头,他于是再次温柔地吻在她的额头上:“好好睡,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不打电话给你了。”
“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去上班,刚进办公室,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文昕,你好幸福!”Vickie指了指里间,“快去看看!”
一大束栀子花,足足有百来朵,密密匝匝像是一捧雪。这种花非常罕见,又非常香,香得整间屋子都好似初夏的雨后。文昕一走进去就开始打喷嚏,没有办法,立时泪眼汪汪地退出来,求Vickie把花拿出来,然后又请她帮忙打开窗子通风。
Vickie大惊小怪:“文昕你花粉过敏啊?”
“是啊,很多年了,一直没好。”文昕揪着纸巾,不停地擦眼泪,“真惨,这种花这么漂亮,我却闻到就要掉眼泪。”
“何止漂亮,还很贵呢。”Vickie无限惋惜地说,“这种花平常花店里都没有,而且放一天就变黄了,一定是特别订的。你男朋友对你真好,送花也送得这样别致,真像言情小说,哦不,像偶像剧。”
“我没有男朋友。”文昕终于停止了涕泪交加,又抽了一张纸巾。
“那这花是谁送的?”
“我怎么知道?”文昕问,“花里有卡片吗?”
“啊,有的。”Vickie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信封,递给她。文昕拿到办公室去拆开看,字迹陌生,只有一句话:“一直想送你栀子花,在香港看到,立时买下来。愿盈手香气,可伴你到我回来。”没有落款,可是她已经猜到是梁江,不由得微笑。
他行事潇洒而浪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花粉过敏吧。她无限惋惜地想,栀子花大约只得搁在Vickie的案头了。
中午她懒得出去吃饭,同事帮她叫了外卖,她蜷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网上的娱乐新闻。论坛掐架掐得死去活来,各路粉丝各路无间热闹非凡。还有人自称是娱乐公司员工,开帖爆料,点击惊人,建起了万丈高楼。
文昕看了三五行,就忍不住“哧哧”地笑,拿着鸡腿边啃边笑,结果呛住了,咳得没有办法。她办公室的饮水机插座坏了,一直没有修,于是平常都在外面办公室饮水机倒水喝。所以她狼狈地放下勺子,听见外面有人走动,以为是Vickie吃饭回来了,她咳得满脸都是饭粒,于是一边擦嘴,一边提高了声音:“Vickie,帮我接一下饮水机的插头,谢谢啦!”
没有人应,于是她拿着杯子推门而出,结果看到是费峻玮。他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正拿着饮水机插头,看到她出来,于是看了她一眼,弯腰把插头插上。
文昕没想到是他,怔了一会儿,才十分客气地说:“谢谢!”
花还放在Vickie的桌子上,她闻到那幽幽的香气,突然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幸好及时背转身去,回过头来才说:“对不起。”
他走开让她去接水,她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去开了窗子回来,问她:“后天直播的行程表在哪里?”
“我打出来给你。”
她走回自己办公室打印行程表,他跟着她进了办公室,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因为办公室地方不大,所以只靠墙放了一对单人沙发。他腿太长,往沙发里一坐,连腿都伸不直。
文昕把行程表给他,问:“你今天没有通告?”
取行程表是小事,可以叫小千来拿或者传真给他一份,都不必他自己跑一趟。
“今天只有上午两场戏,已经收工了。我回公司看看,有什么事没有。”
他眼睛红红的,仍旧像是没睡好,眼圈下有点青,人也瘦了些许。
文昕知道剧组通常都很紧张,尤其是江导的戏,所有人绷到极点,难怪他如此憔悴。
上次吵完架后,两个人还没单独碰过面,气氛有点僵,她只得没话找话:“怎么不叫小千过来拿?”
“她感冒了,我放她假,让她休息两天。”
文昕有些意外,问:“怎么不告诉我?公司好安排人接手。那现在谁照顾你?”
“我表妹,放寒假了没有事情做,正好叫她临时过来顶替两天。”
文昕突然问:“你是不是在发烧?”
他怔了一下,没有做声。文昕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发烧多久了?”
他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病态的虚弱:“两天。”
两天了还在按进度拍戏,还让助理休病假,要是她不问,他就绝对不会说。文昕一时气得眼前发黑,不再多说,拿起电话打给医院预约,然后说:“穿外套,把帽子、围巾全戴上,去医院。”
他又跟她拧上了,说:“我不去。”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文昕大怒,“我马上打电话给老板,我不干了,换谁来都比你省心!”
他紧闭了嘴不说话。
文昕开车带他去医院,走后门找相熟的大夫,量完体温,已经高烧到40℃,医生很忧虑:“我们要验血,以便排除甲流。”
去化验之后,先开了药打吊瓶。医院特意给了个单独的病房给他们当观察室。大约是太累了,没日没夜地赶戏,拍外景冷,拍棚景累,费峻玮躺下来一挂上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在室内他还是口罩、围巾捂得严严实实,遮去了大半张脸,文昕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睡着了。
他浓而密的睫毛覆下来,像小孩子。睡得不稳,眼珠还在微微动着,仿佛是在做梦。最近他又瘦了一圈,脸简直比她的脸还要小,可是这样上镜头才好看。这行业就是这么残忍,连一丝赘肉都不能有,人人最好永葆青春,所有病痛都是看不见的,观众眼里只有光鲜靓丽,风光无限。
文昕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忽然发现,他还围着自己那条围巾。那条围巾她织得很用心,没有什么错针漏针,可是因为是纯羊绒线的,所以有一点点起毛球。他围着略微有些短,所以只在脖子里绕了一圈,衬着微红的脸。
因为烧得温度太高,所以药水挂到一半,医生又安排护士过来量体温。文昕怕护士认出费峻玮,又怕她弄醒他,于是说:“我来吧。”
护士以为她是家属,就见怪不怪地将水银温度计给她,然后说:“我过会儿来拿。”
她把自己的手在暖气片上烤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将他扣子解开两颗,然后轻轻将他右手抬起,将温度计放进他腋下。大约是温度计太凉,他倏然睁开眼睛。
文昕觉得有点尴尬,她的手还在他衣服里面呢。
“温度计……”她有点底气不足地解释,“护士说要再量一次体温……”
他慢慢地坐起来,太近,她本能地将手一抽,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取下了口罩,然后,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还是滚烫的,文昕一瞬间觉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并不是没有被他吻过,可是今天这个吻,仿佛心碎一般。他吻得很轻,很慢,很无力。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他:“把口罩戴上,护士会进来!”
他并没有戴上口罩,只是看着她:“你爱我吗?”
文昕不做声,他亦不再问。过了许久,他忽然笑起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看你这样子,吓着了吧?谁叫你跟我吵架?我非得把感冒传染给你,是甲流最好,看你下次还吼不吼我!”
他戴上口罩,自顾自又躺下去,背对着她阖上眼睛:“还有,要是病好不了,后天的直播就没办法去,你快点想办法。”
文昕忍不住:“小费……”
“别吵我,我要睡觉。”
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薄薄的碳色羊绒开衫,衬着浅蓝色的被子,越发显得瘦,瘦得肩胛骨都突出来了。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肩胛,可是费尽理智,终究还是忍住了。
是的,她爱。
平安夜那晚,当她站在商场里,看着那幅海报,她心里就明白,她爱这个男人,哪怕明明知道,这爱是带着一种狂热没有理性的、毁灭一切的可能。她不应该爱,他是艺人,她是经纪人。是的,他们曾经有过过去,可那只是识于微时,此时此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费峻玮,而自己,也不是当年的余文昕。
如果他并没有红,会不会不一样?
不,即使他没有走红,自己和他或许也没有可能。横店的事情,早就是一段模糊的过往。即使他们从那一次就开始交往,可如果他仍旧是个小小的龙套演员,东奔西跑,辗转在各个剧组,他们迟早会成为一对怨偶。圈内的无数情侣,就是这样分手的。太辛苦了,一年见不到几次,感情自然就淡了,而且挣不到什么钱,一切世俗的难题都会等着他们,贫贱夫妻百事哀,有情亦不能饮水饱。
后来他走到了万人中央,就更抹杀了一切可能。他站得越高,就会越孤独。或真或假的绯闻,不能不顾及的舆论,当任何一段感情都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尽百般苛责,那么或许谁也没有力气走到最后。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将公事和私事搅到了一起,才会带来这样多的困扰。
她决定尽量地公私分明。
第二天她就嘱咐Vickie,最近的通告都由Vickie陪费峻玮去。难得Vickie竟然有点犹豫不决:“那种大场面,我没有经验。”
“又不是春晚,再说就算是春晚,你只是跟去做节目,怕什么?”
Vickie说:“黄金档,又是直播,收视这么高,跟春晚有什么区别?……”
“是小费去唱歌,又不是要你唱歌。”文昕笑了笑,“要紧张也是他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就怕他一紧张会出事,那岂不是砸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怯场?”
Vickie想了想:“那倒没有。”
“放心去吧,也就是唱首歌,你在后台等他唱完就行了。直播也没什么,他不会忘词的,真忘了会有提词机的。”
三言两语安抚了Vickie,然后将行程表交给她:“小费已经看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联络人姓名、电话全在上头,你回头再跟对方确认一下细节。还有昨天小费发烧,今天不知道好点没,你打电话问小千,要是他还在发烧,立刻跟节目组联络,只怕会有问题。”
“好的。”
Vickie确认了一切然后又向她来交代:“小费不发烧了,不过今天跟剧组请假,在家休息,他说明天没问题。节目组那边我也确认过了,只是明天上午小费还有两场戏,导演坚持让他拍完再去电视台。好在直播是晚上,中午我跟保姆车去接他。”
“好,有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OK!”
春节放假之前特别忙,因为各种晚会与商演特别密集,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分。文昕觉到肚子饿,才发现天早就黑了。
梁江打来电话,问她:“又在加班?”
“还好,差不多忙完了,正打算回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给你挑了栀子。”
她这才想起来:“噢,谢谢,我很喜欢。”
“那下次还买给你这个。”
“不用了,太贵了。”
“你值得更珍贵的东西。”
这人真是讲情话的一流高手,文昕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干脆问他:“在香港没有艳遇吗?”
“在香港只顾跟大老板开会,余下时间全在想你,哪里有时间艳遇?”
文昕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或者后天,看工作状况。”他说,“再不回去,就得在香港过年了。”
文昕忽然下定决心:“你过年回家吗?”
“无家可归。”他很幽默地说,“父母在墨尔本,不回来过年,我是孤家寡人。你愿意跟我这孤家寡人一起过年吗?”
她说:“春节我打算回家。”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立时就问:“那么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趁春节放假和你一起去拜访伯父伯母?”
“你有车有房吗?”
“有的。”
“年薪多少?”
“唔……不算分红也超过百万了。”
“我妈一定会喜欢你。”文昕喃喃地说。
“我也觉得。”他话峰一转,“可是重点是,你喜欢我吗?”
她很坦白:“目前说不上喜欢。”
“没关系,将来你一定会喜欢。”
文昕笑起来:“可不可以当我刚刚那些话统统没说过?”
“不可以!”他坚定地告诉她,“回来我就去见你,你别想逃之夭夭。”
讲完电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仅没有好转,甚至似乎更加沉重了。文昕在办公室有点坐立不安,最后走出来倒茶,忍不住问Vickie:“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应该没有。”Vickie随口说,“小费请假,汪海在剧组,除了小费明天有直播的通告,这两天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安排。”
或许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吧,文昕心想,幸好就快要放假了。于是跟Vickie说:“把剧组近期的宣传通告给我看看吧。”
Vickie发给她,她看完宣传通告,又处理完几件事情,就无所事事了。到底是闲不惯,觉得口干舌燥,又走出来倒水。Vickie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文昕,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头有点晕,全身都没劲。”文昕使劲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了。”
“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早点走,去医院看看?”
文昕心想,没这么快吧,这么快费峻玮就把感冒传染给我了?不过她浑身乏力,坐在办公室里也觉得无法集中精神,于是跟Vickie说:“那我早点走,去药房买点药吃,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Vickie说,“既然不舒服,就别开车了,打车回去吧。”
她把车扔在公司,拦了出租车回家去。在小区附近买了一些感冒药,回家找到温度计一量体温,果然在发烧。
她吃了一堆泡腾片、VC冲剂之类的东西,又洗了个澡,只觉得精疲力尽,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觉得全身皮肤灼痛,于是爬起来又洗了个澡,洗到一半想到今天小费有活动,裹着浴巾又跑出来打电话给Vickie:“Vickie,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没有去公司,你别忘了去接小费。”
“我两个钟头前就出发了,现在都已经快到剧组了。”Vickie语气轻松,“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没打给你。放心吧,虽然你这个女超人病了,不过地球仍旧在转动,我没那么不靠谱。”
文昕被她逗得笑了笑:“知道你很靠谱,我就是打电话给你确认一下。”
“好的,我和小费到电视台后再给你短信。”
“OK。”
她回浴室继续洗完澡,然后出来吹干头发,把脏衣服、被单全扔进洗衣机,然后叫了一份外卖。
不管病成什么样子,饭总是要吃的。没有人照顾她,她也得叫外卖。
外卖送来她勉强吃了两口,终究还是难以下咽。打开冰箱找到两个胡萝卜和一把芹菜,索性给自己打了一杯蔬菜汁,喝完就当吃过饭了。
虽然不去公司,但还是不太放心工作,文昕打开电脑看了看后援会网站,拿到入场券的粉丝正在集结,打算晚上去参加节目。有人已经到了电视台门口,后援会的两个副会长正在清点人数,用手机发帖直播集结的状况。
文昕觉得很放心。
偷来浮生半日闲,一闲下来,还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
不知为何,她随手注册了一个新马甲,进了后援会论坛的灌水版,发了个帖子:“如果小费要结婚,大家会怎么想?”
明明后援会论坛人气很足,可是这帖点击率很少。过了半天总算有人回帖,她刷新一看,只有一句话:“拜托楼主了,这种没营养的帖子不要天天发好不好?让人连抢沙发的兴趣都没有了……”
她愣了一会儿,用“小费结婚”四个字当关键词,在论坛里搜索。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竟然真的每隔一阵子就有人问“如果小费结婚大家会怎么想”。
粉丝的回答千奇百怪,但还是以花痴为主:“哗!小费穿黑礼服站教堂里一定帅死了!”
“生两个像他那么帅的宝宝就好了!”
“新娘要是我就太好了……别打我,我在做梦……”
也有个别很激烈的回复:“小费结婚我马上去跳楼!”
结果被无数人唾弃:“那你跳楼好了!小费幸福就好,像你这样的人别自称是‘小飞侠’!”
她饶有兴趣地往后翻帖子,结果发现竟然有人PS了小费的结婚照。
是拿剧照PS的,新娘是潘胜茵穿婚纱的另一张剧照,都不在同一部剧中,难得作者非常用心,合成得几乎天衣无缝。
可是底下有无数人吵架,因为还有不少“小飞侠”喜欢费峻玮跟薛沫沫搭档。
“他们是一个公司的,而且又是校友,说起来小费还是沫沫的师兄呢!小师妹什么的最有爱了!小费一定要和沫沫在一起啊!我是‘飞雪派’!小费小薛最般配!”
“小费还是跟胜茵最搭!他们刚出道就合作过,他们演情侣的时候,薛沫沫连戏剧学院都还没考上呢!”
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当粉丝就是这样开心,有关偶像的一切事情,哪怕是芝麻绿豆的细细碎,哪怕根本是虚无飘渺,也可以这样津津有味,当做一等一的大事来关注。
Vickie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会员区看费峻玮的各种高清大图。“小飞侠”们十分用心,很早的图片都有收藏,那时候费峻玮眉目间犹带青涩,根本还是个大男生,拍照的时候连pose都不怎么会摆,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不过天生一双电眼,就算是望着镜头外,都十分吸引人。
他真是天生该吃这碗饭,文昕想着,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听见,拿起来看是Vickie,连忙接听。
“Vickie,怎么了?”
“文昕,我接到小费已经返程了,但现在我们被堵在路上。”
“什么?”
“进城的高速出了重大事故,一辆油罐车撞了货车,现在油罐车起火,货车上有危险化学用品,高速封闭了。消防车来了十几辆,所有车全堵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
“小费呢?”
“他在我旁边,你要跟他讲话吗?”
“不,不用。你们马上想办法下高速。”
“没有办法,前后都已经有几公里长的堵车,交警全来了,也不能调头。”
“步行呢?步行可以走下来吗?我马上安排车去接你们!”
Vickie说:“我刚刚查过地图,步行可能得五公里才有另外的公路。”
“五公里?”文昕抬起手腕,“现在三点半。”
“节目八点开始,六点一定得开始化妆。”
文昕飞快地计算:“即使你们下了高速,进城还得一个半小时。”
Vickie几乎已经要抓狂了:“而且进城后正好遇到下班的晚高峰。”
文昕当机立断:“打电话给节目组,赶不到了!”
“不!”Vickie叫起来,“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文昕,你好好想想。”
文昕头疼欲裂,思绪如麻:“我没办法。”
“文昕,不要放弃好不好!你也说过,这节目很重要,机会难得,是你动用了特别的关系,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的。”
文昕苦笑:“那又怎么样?五公里步行得多久?就算你们走到公路,路上再遇上堵车呢?高速一堵,所有的车都会从另一条路进城,几率太高了!我建议马上给节目组打电话,说明情况。”
Vickie退让了半步:“好吧,那我打给节目组,也许他们能有办法。”
“他们会有什么办法?”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Vickie说,“晚上是直播,节目预告早就放出去了,要是临时改动,他们也会着急。”
文昕只得由她去操作。放下电话她上网搜索了一下,新闻已经出来了,滚动的字幕播送着“高速重大车祸,请进出城的车辆绕行”。
这下完了,另一条路更会堵得水泄不通。
Vickie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也许正在焦急地联络。她没有再拨打,想了一想,打给费峻玮。
他说:“Vickie在讲电话。”
“我知道。”文昕问,“要不要我赶过去?”
“你过来也会堵在出城的高速上。”
“你劝劝Vickie,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不要太勉强。”
“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放弃吗?”
文昕微微一怔:“什么?”
“你和Vickie都是Marilyn带出来的,有时候你们俩其实很像。”
文昕不语。
费峻玮说道:“如果你在这里,不到最后一秒,你绝不会放弃希望。你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困境中脱身,让我可以按时参加活动。”
文昕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才轻声道:“是,这是Marilyn教会我们的,凡事都一定要100%努力过,即使最后失败了,仍旧可以问心无愧。”
“所以不要劝Vickie,让她想办法吧。”
他挂断了电话,轻轻的一声“嗒”,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忙音。她拿着手机,突然觉得怅然若失。
Vickie说得对,离开了她,地球仍旧在转动。
即使离开了她,对费峻玮而言,对公司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从前那样拼命地工作,工作几乎在生命里占了全部意义,就像Marilyn一样,敬业、执着、专注……可是Marilyn还是离开了公司。Marilyn走之后,自己接手她的工作,公司的所有都仿佛没有变过。天并没有塌下来,一切顺利良好,连费峻玮都适应得很好——虽然是Marilyn带他出道,又做了他好多年的经纪人。他十分念旧,对Marilyn感情很深,半师半友,一直非常尊重她的意见。
这世界上,谁离开了谁是不能活的呢?
她自嘲地想,Marilyn尚且如此,如果现在自己离开,想必公司也会在轻微的调整之后,继续顺利地运作下去。
她忽然觉得倦怠,仿佛为之奋斗已久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半个小时后,Vickie兴奋地打电话给她:“文昕,我们解决了!小费会按时赶到电视台,你放心!”
她没有说到底是采用了什么办法,文昕忽然也懒得再问,只是微笑着答:“解决了就好。”
“文昕,不跟你说了,现在我们要步行一段路。到了电视台我再给你电话,Bye-bye!”
“Bye-bye。”
她打开网站继续看新闻,记者纷纷赶往事故现场,不过因为大堵车的原因,很远就得开始步行,所以还没有现场的视频和图片发回来。不过离事故路段较近的一些车主,将一些彩信发到了网上。只看到堵车堵成了长龙阵,见首不见尾,还有很多消防车、救护车以及警车夹在里面。据说交警正在尽力疏导交通,不过堵成这种情形,没有大半天工夫,是疏导不通的。
她不由得有点担心费峻玮,前天他还在发烧,虽然昨天休息了一天,可是如果今天步行五公里,回头再去台上又蹦又跳地唱歌,还是直播,还不能跑调……
她叹了口气,给Vickie发了条短信:“尽人事,听天命,实在赶不到就算了。”
久久没有回音,也许Vickie正忙着讲电话,又或者,是没注意短信的提示音。
五点多的时候Vickie终于打电话回来:“文昕我们到电视台了,马上进化妆室。”
“好。”文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极了。”Vickie似乎格外兴奋,“节目组有一位副导演是小费的fans,她帮忙找到了直升机……”
文昕几乎要吐血了:“直升机……”
“是啊,所以我们赶到了。”
“Vickie,直升机的事千万别往外说。”
Vickie已经悟过来:“我明白。”
挂掉电话她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想想还是换了衣服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去电视台。这个时候正是堵车堵得最厉害的时候,司机开着电台,听交通状况。等从车水马龙的三环线下来,已经快七点了。到了电视台外面,她才想起来自己没出入证,进不去。
算了,也懒得找人出来领自己进去了。天气太冷,在马路上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远远看到有快餐店的招牌,于是进去蹭暖气。
进了快餐店才发现自己饿了,午饭本来就没吃什么,看到食物越发觉得饿。
点了汉堡与热饮,坐下来草草咬了一口汉堡,却没有了食欲。于是用手机上网看在线直播,明知道流量一定不少,也顾不上了。一直看到费峻玮唱完整首歌,没出任何状况,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Vickie也打电话给她:“小费收工了,我们打算走了。”
“你们晚饭吃了没有?”
Vickie说:“还没有。”
文昕说:“我就在电视台外面,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
“好啊。”Vickie说,“我跟小费就出来了。”
她从快餐店出来走到电视台门外,不一会儿果然看到熟悉的保姆车驶出来,停在她面前,Vickie打开车门:“快上来!”
这里是禁停,她很利索地跳上了车。车里很暖和,费峻玮拿着镜子在卸妆。文昕见怪不怪,知道他练出来了,在车上也能稳稳地卸妆,于是问Vickie:“想吃什么?”
Vickie却扭头问:“小费想吃什么?”
文昕说:“我主要是请你,他是顺便,别管他了。今天你辛苦了,你想吃什么?”
Vickie笑着说:“你还怄小费玩儿呢?得了,咱们去吃粥火锅吧,太饿了。”
到了餐馆进包厢,服务员认出费峻玮,不由得眉开眼笑。点完单经理就来了,送了果盘和普洱茶,自然要求拍照给餐厅留念。
费峻玮向来脾气很好,拍完照,还替服务员签了名,服务员欢天喜地地去了。Vickie说:“每次跟小费吃饭都占便宜。”
“又没给咱们打折。”
“还没结账呢,说不定结账的时候就打折了。”Vickie很乐观,“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在三亚误机了?就迟了两分钟,我跟值机央求,说我是费峻玮的助理,赶着去录节目,能不能想想办法。结果人家破例让我走VIP赶到登机口,还替我升舱。哎,真是沾小费的光。”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对了,小费,你还有没有登机牌?”
“什么登机牌?”
“搭完飞机的登机牌。”Vickie说,“我表妹是你fan,除了你的签名海报,就想要一张你用过的登机牌。”
“应该没有吧,早就随手扔了。”费峻玮大约是累了,嗓子有点哑哑的,“要不我问问小千,看她那里有没有。”
“那回头我自己问小千得了。”
文昕这才问:“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后遗症,唱完歌就这样了。”
服务员进来上菜,她就没再多问。三个人都饿惨了,文昕还好点,那两个人都是空着肚子折腾到现在。吃完之后去结账,果然打折了,还送了一张VIP卡,经理亲自将他们送出大门,一直说:“欢迎再来。”
“近期内是不可能再来了。”Vickie说,“回头餐厅把小费的照片往墙上一挂,哗,不知道多少fans要来点名吃他吃过的菜,然后天天在这里守株待兔。总得等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再来。”
刚上车文昕的电话就响了,她看到号码是梁江,犹豫了两秒钟才接:“你好。”
“还在加班?”
“没有,刚跟同事吃完饭,过会儿回家了。”
“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啊?”她还没想明白,脑子里仍旧是糊涂的,“什么?”
“我已经回来了,下午的飞机,想你正忙着,我也要去公司有事,就没打给你。现在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正好可以过去接你。”
她想了一想,说:“不用了,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他素来细心,问:“你和朋友在一起?”
“嗯,是同事。”
“那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不,不用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好久没有见你,我想今天就看到你。”
她耳根子发热,只好说:“好,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挂断电话,一边的Vickie就忍不住笑:“是那个说话特别温柔,然后又送你栀子花的普通朋友?”
文昕不知道为什么,努力不去看费峻玮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不是,是我家里打来的。”
“催你回家过年吧?”Vickie很机灵,见她不愿意讲,立刻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机票订了么?”
“订好了。”文昕问,“你今年回家吗?”
“不回去!省得我妈又逼着我换工作。”Vickie提起来就是牢骚,“口口声声什么娱乐圈太乱,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文昕第一个下车,因为她住的最近。她下车时费峻玮似乎已经睡着了,一个人歪在后座,帽子压得低低的,或许是太累了,有时候从片场回来,他就会在车上睡着。Vickie也怕吵醒小费,于是跟她挥了挥手,文昕轻手轻脚跳下车,也朝她挥手道别。
进电梯时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她原本以为是梁江,结果拿出来一看,却是费峻玮。
“你会离开我吗?”
屏幕上只有这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