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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星光璀璨】_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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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笑:“去那里吃饭的,人人都认识老板。不过难得你点名想吃他家的菜,我一定努力订到位子,不辱使命。”

    果然,晚上他来接她的时候就说:“幸不辱命,虽然今天预订全满,不过我仍旧托老板腾出一间厢房给咱们吃饭。”

    她笑了笑。

    等到了地方一看,果然生意火爆,院子外头停了一溜车,沿着胡同一直排到胡同口去。

    上次来的时候太黑,这次多了几盏灯笼,远远就看到照壁被映得光彩流溢。

    一绕过照壁,发现两边抄手游廊里也挂上了一盏盏宫灯,做工细致,不像是外头卖的那些粗制滥造的酒店用品。

    老板仍旧亲自出来迎客,见她看灯,笑呵呵地说:“上次有客人摔了一跤,说黑灯瞎火的,简直像个黑店,我们就加上了这些灯。”

    文昕说:“这灯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外头哪儿有得卖啊?全是史诗大片里的道具。”老板摇头晃脑地说,“你仔细瞅瞅,是不是《孤臣孽子》里面的那些灯?”

    文昕定睛一看,再回想影片中宏大而华丽的宫廷场景,不由得哑然失笑:“果然是,太子拿剑飞奔的那条走廊,导演还曾经给过这些宫灯一个特写,怪不得我觉得眼熟。”

    老板十分得意地说:“我亲自去道具库挑的,一盏盏擦干净挂起来。”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文昕才问梁江:“这里的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姓马,以前做电影的美工,拍过《风云录》、《天子剑》,还有《殿下》……”

    “哗!原来他就是马骐方!”文昕叫起来,“一代宗师马骐方,业内最有名的美工之一,《风云录》拿过一尊金奖!《天子剑》也是!我小时候就是看着他拍的电影长大的!”

    梁江好笑地看着她:“要不要请他出来签名握手合影?”

    “会不会过分?”

    “没事,经常有粉丝慕名而来,他应该习惯了。”

    上菜的时候,梁江真的将马骐方请出来。文昕又握手又合影又讨了签名,马骐方大笔一挥,就签在餐巾上,说:“我们经常送餐巾给客人。”

    “谢谢谢谢!”文昕不胜感激。

    “哪里,有观众还记得我是最开心的事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女观众!”

    文昕大着胆子问:“您已经有十年不做美工了,为什么?”

    “我太太病逝,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对人生有新的追求。而且天天粘假花,做假景,终于觉得厌倦了。于是拜师学艺,开始做菜。”

    文昕真心地说:“您做的菜真好吃。”

    马骐方大乐:“谢谢!”

    吃饭吃出了这样一位人物,文昕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回去的路上,她说:“哪天我要是辞职,就去开家甜品店。”

    “为什么想开甜品店?”

    “因为吃过甜品,人的心情就会好。我希望人人都有好心情,所以要开家甜品店。”

    “你真的不想当经纪人了吗?”

    文昕豪爽地说:“还没有带出十个八个大红大紫的大明星,怎么可以金盆洗手!”

    “是,是,事业起码要做到马大师那个样子,再金盆洗手也不迟。隔了十年八年,仍旧有美女观众记牢他。”

    文昕笑:“我只希望帅哥观众记牢我。”

    “哗,要求更高!”

    文昕随口问:“你是怎么样认识马大师的?他这个餐馆,其实并不好找。”

    “有一次我们的CEO过来,大中华区的总裁私人宴请,就在马大师那里。说他做的中华料理最地道,而且,身世传奇,是电影界的一代宗师,不是凡人。CEO非常迷恋艺术,跟马大师聊得十分开心。而且,他竟然还看过一部马大师的电影,特意跟他聊了里面的场景美工。那次宴请我是陪客,就这样认识了马大师。”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他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然后用蓝牙接听,“是我。不,不方便。行,可以,我回家之后再打给你。”

    等他挂上电话,她忍不住问:“女朋友?”

    他吓一跳,连忙撇清:“是我哥,他问我是否方便替他看个法律文件,我在外头,当然不方便。”

    “如果很急,其实你可以过去,我打车回家就好。”

    “不,送女士到家是义务,何况你是我的女朋友。”

    大约是怕她多心,所以赶紧给她正名。她不由得微笑道:“那么,男朋友,你下周五晚上有时间吗?”

    “回头我确认一下,有些公事是助理安排的,我不能确定。”

    “好的,我希望你尽量有空。”

    他一直非常聪明,所以马上问:“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我生日。”

    “啊!”他马上说,“再要紧的公事我也会推掉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生日。”

    真好,幸而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可以陪着自己的。

    有时候被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起码省心省力。

    生日那天公司照例有福利蛋糕,订来送给文昕。大家趁午休时间,聚在办公室,跟文昕一起切蛋糕许愿。

    说说笑笑很热闹,每人分了一块蛋糕。文昕刚刚咬了一口,电话就响起来。

    “我去接。”Vickie放下蛋糕,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接电话。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神色凝重地回来,对文昕使了个眼色。

    文昕知道有事情发生,不动声色端地起蛋糕,走到里间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关好门。

    Vickie这才告诉她:“有一段视频,在网上。”

    “是什么?”

    “小费开车撞在护栏上。”

    文昕心一沉。

    “是主干道旁的某银行监控器视频,不知道被什么人上传。拍得很清楚,他撞车后是你赶过去的。文昕,你没有说过。”

    “我以为是小事,所以没有和你们沟通。”文昕心乱如麻,“网站怎么说?”

    “点击率很高,频道编辑刚刚发现,特意打电话来跟我们沟通。”

    “替我谢谢他们频道编辑。”

    “我谢过了。现在问题是,虽然删掉了,但网络无法控制,视频肯定会飞快乱传。文昕,你的脸也拍得很清楚。”

    “拍到什么内容?”她几乎没有勇气问,也没有勇气去看那一段视频。只是一遍遍回想那个晚上的细节,在夜晚的寒风中,自己有没有对他有亲昵的举止?自己有没有曾经太接近他?自己与他,有没有肢体接触?

    “你替他开走车。”

    “还有呢?”

    Vickie错愕:“还有什么?文昕,这已经很严重了。香港的顶包案你还记得吗?差点毁掉一个小天王。”

    “我看一看视频。”文昕终于镇定下来,“还有,暂时先别告诉别人,尤其是小费。”

    “好的。”

    文昕上网,迅速地搜到视频,果然已经流传得到处都是。文昕看着那段视频,明显被剪辑过,只有费峻玮撞上护栏,他下车,然后是她驾车赶来,最后他开她的车走,而她打电话报警,交警到场处理。

    为什么这一段会被人放到网上,而且删去了中间的内容?她还清楚地记得,他曾经从后座拿起一束莲花。是谁将这段视频放到网上的?是谁剪辑的视频?是谁开始布局?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落入陷阱的野兽。

    事隔这么久,才将这段视频放出来,如此处心积虑,想必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事件。

    她拿起电话打给费峻玮,他的手机关机。

    她换了一个号码,改打给小千。

    小千告诉她说,自己在放假,从十天前就开始放假了。

    十天前费峻玮还在她家里。

    她打到他公寓,座机久久没有人接。

    Vickie已经处理完毕,回来告诉她:“所有网站都已经删除那段视频,关键词也已经抹去。”

    文昕觉得十分不安,这个开始太像汪海事件,一开始他们掉以轻心,才会以那样惨烈的悲剧收场。她说:“事情不是这样单纯,你试一下打给小费。”

    “好的。”

    Vickie打了一圈电话,回来告诉她:“找不到小费。”

    “他会去哪里?”

    “不知道,小千说他好多天前就让她放假了。他的父母说他昨天有打电话回家,但没有提到别的事。他两边公寓的电话都无人接听,手机关机。”

    文昕忧心如焚:“我开车过去看看。”

    她刚刚穿上外套,门外便进来一个人。外头同事打招呼:“小费?你不是在放假,怎么有空过来?”

    她抬头定睛一看,可不是费峻玮?

    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上楼去,老板不在。”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她,可是却是在对她说话,“我有事情想和你谈。”

    Vickie很识趣地退出去,还替他们关上门。

    “网上出了点事……”她正打算告诉他,可是却被他打断,“文昕,我决定不续约了,请你转告老板。”

    文昕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我决定不续约。新辰国际愿意替我赔偿违约金,具体的事务,他们的法律顾问会来跟公司的法律顾问谈。”

    她被他的这句话完全惊到,过了好半晌,才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对方开价很高,我觉得心动。”

    “你不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

    “你曾经说过愿意续约。”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违约金是九位数字!”

    “那是你们与新辰国际的事情。”

    “你们”两个字终于狠狠地打击到了文昕,她退了一步,喃喃地说:“今天我完全不认识你。”

    他终于笑了笑:“你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小费,为什么?你一直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之前公司与你合作愉快,你也曾明确表示,会与公司续约。”

    “文昕,就事论事,新辰国际很有诚意,我被他们打动了。”

    “他们出多少钱?”

    “恕我不能说。”

    “公司在同等条件下可以优先。”

    “我去意已决。”

    “是公司签下你的第一份合约,是Marilyn带你出道,直到现在你拿业内数一数二的高片酬,我们所有的代言,都曾经征询过你的意见,据我所知,你近年来的收入,在所有男明星中排名是NO.1。”

    “我很感谢。”他轻声说,“公司为我做过的一切,我都会记得。”

    “你说合作愉快,现在又说不续约。”

    他凝视她,终于说:“文昕,我很抱歉。”

    “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

    “时川亲自与我谈过,我觉得他的计划很有说服力。公司给过我很多,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平台,可是这种事情,就像是婚姻,突然有一天,觉得不爱了,就根本没有办法继续。”

    她看着他的眼睛:“现在不爱了吗?”

    他嘴角微动,终于说出那个字:“是。”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钱?”

    “有一些别的原因。”他终于说,“我不想再看到你。”

    热泪即将涌出眼眶,她也知道自己是歇斯底里,而这里是办公室,外面全都是同事,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能忍受,我不能。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假期里面我想得很清楚,我没有办法面对你,我随时随地都会失控,我觉得这种失控是我不可忍受的,也不想再继续忍受,所以我不想续约,我想换个环境。而新辰国际,会给我提供更好的平台。”

    “可不可以把公事和私事分开?”文昕快刀斩乱麻,“即使要走也是我走。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辞职,换别的人来带你。”

    “不,我不想待在公司了,这里你的痕迹太多,而且,我希望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时川不是好人。”

    “每个人做事的风格不一样,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好人或者坏人。他行事风格很直接,比如这次,他见到我就说,可以替我赔偿全部违约金,而且会预付给我下部戏的片酬。”

    她喃喃地问:“真的是为了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新辰国际有自己的院线,相信你也明白,我希望有更好的平台。”

    “公司一直尽心尽力地待你,替你接的每一部戏都精挑细选。”

    “我知道,公司最好的资源一直都给我,可是现在缘分尽了。”

    她终于觉得绝望:“我没办法去跟老板说,你自己去跟他谈。”

    “也可以。”他从她桌上撕了一张即时贴,写给她一个号码,“我换了新的手机号,老板若是回来,你打给我。”

    “为什么换手机?”

    “我说过,我希望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个新开始,只是为了摆脱她。

    她觉得这一切像是噩梦一般,梦里一切人或事都变得狰狞可怕。从前做噩梦的时候,她总是对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马上就醒了。然后就可以醒过来,松一口气,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自己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是怎么样也不会醒的事实。

    她打给老板,老板正在外面打球,接到电话也十分错愕:“为什么?”

    “我不知道。据说时川跟他谈过,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而且答应替他赔偿违约金。”

    “小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老板斩钉截铁地说,“上个月我们聊过,当时他对公司很满意,答应会续约。”

    “他对我也说过会续约。”

    “小费呢?”

    “刚刚走。”

    “我打给他。”

    “他换了电话,新号码我发到您手机上。”

    “好。”

    放下电话她才发现自己两手全是冷汗,额头上更是汗涔涔。她无法相信他走进来,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就毫不留恋地开门离去。

    他在公司都不肯多待一秒,仿佛这里有病毒似的。

    她觉得全是自己的错。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会很顺利地选择续约。

    总之她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就像那天汪海在她面前跳楼自杀,令她万念俱灰。

    她沮丧绝望到了极点。

    她对Vickie说:“我去楼下喝杯咖啡。”

    Vickie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笑嘻嘻地说:“去吧,记得下午还要开会。”

    她搭电梯下楼,三楼是一家不错的咖啡店,可是她很少到这里来。偶尔加班晚了,总是叫咖啡外卖送上去。

    初春的阳光正好,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照进来,不远处就是繁华的主干道,车水马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再正常不过。

    只有她觉得恍惚得像梦境,服务生站在她面前好久,她才发现。

    “黑咖啡,谢谢。”

    她坐在窗边,往下看去,并不高远。

    她突然明白当日汪海的心境,原来被全世界背叛,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怪不得他会选择纵身一跃,从此后再无烦恼。

    手机在响,不能不接,因为是老板。

    “文昕,我已经打给过小费,他说没有必要再谈,他去意已决。”老板顿了一顿,终于问,“你和他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之前的工作很好很顺利,包括放假前,接日本的广告他也很高兴,一切都没有预兆。之前他跟我谈起过合约,从来没有表示不续约。”

    “我不是问这个。”老板说,“你和他的私人感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文昕,很抱歉这样问你……你知道我一贯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能不问问你。”

    她方寸大乱,今天的晴天霹雳太多,老板会看出来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全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特别是公司的同事。

    “我不知道,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老板听她这样说,便不再追问。他一贯很少过问员工的私事,即使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仍旧宽容而淡定:“没有关系,如果小费执意如此,想必有他的考虑。既然他选择不续约,那么通知法务部,走该走的流程吧。”

    她说:“我想再跟小费谈一次。”

    她不死心。哪怕是死呢,也要死个明白。

    老板又顿了一顿,才说:“也好。”

    她打电话给梁江,午餐时间,他明显是在外用餐,接到她的电话显得很高兴似的,说:“等一下。对不起,我走开一下。”

    后一句是对旁人说的,他似乎走到了很安静的地方,才说:“生日快乐,晚餐的位子我已经订好了,下班后我就去接你。”

    “我今天晚上临时有事,只怕不能去和你吃饭了。”

    他十分错愕:“为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你病了?”

    “不是,工作临时出了点状况。对不起,特意让你留出时间,结果我又无法赴约。”

    他素来风度翩翩:“没有关系。”

    挂断电话后她又打给费峻玮,一直是关机,她才想起来他换了新号码,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是这样失魂落魄。

    她把手机通讯录中他的旧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删除,看着熟悉的号码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消失,她突然觉得心乱如麻,只想伏案痛哭一场。

    可是所有的职场危机中,痛哭是最没有用的一种应对方式。Marilyn说过:“只有弱者才哭泣。不如把哭泣的时间,留给迎面痛击敌人。”

    可是费峻玮并不是她的敌人,他们从来都在一条战线上。可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

    她忍住眼泪,拨打他的新号码。

    “你好,费峻玮。”

    他的声音熟悉而遥远,就像隔着千山万水。她说:“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即使你不续约,你的合约也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期,我仍旧是你的经纪人。”

    “那么有何贵干,余小姐?”

    “小费,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说:“晚上七点,在我家。”

    选择在家里谈,是因为安静,安全,也方便。

    她说:“好,我会准时到。”

    下午的会议被她取消掉,连Vickie都看出了不对,问她:“文昕,你不舒服吗?”

    “就是有点累。”

    “刚刚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是媒体圈的熟人,问小费是不是要跳槽。”

    文昕心一紧,问:“对方怎么说?”

    “就说收到风声,说小费不续约。我说这怎么可能,绝对是谣传。”Vickie还在笑,“小费怎么可能跳槽?”

    文昕说:“下午我会早点走,如果老板找我,就说我办他交代的那件事去了。”

    “好的。”

    在办公室也无心做事,煎熬一样等到五点钟,她就离开了办公室。

    一是担心路上堵车,二是她坐立难安,再在办公室耗着,也不过是白白焦虑。

    下午五点是公司的下班时间,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下过班,开车出来才知道,原来这时候是晚高峰。

    差不多两个钟头耗在路上,等到了费峻玮家,也正好快七点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并不是独自在家等她。

    还有一个人。

    费峻玮向她介绍:“新辰国际的法律顾问安律师。”然后向对方介绍,“这位就是我现在的经纪人余小姐。”

    她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还可以挤出一丝微笑:“安律师,你好。”

    安律师与她握手,费峻玮亲自替她斟上一杯茶:“是我坚持要安律师在场,因为我们谈及的问题,可能涉及到法律责任及赔偿范畴。”

    “是,不过我真没有准备,不然应该请公司法务部的同事一起来。”

    安律师插了一句话:“余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想改天再谈?”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她站起来,“很抱歉打扰费先生,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余下的事情,我会交给法务部的同事处理。”

    他冷淡而客气地说:“谢谢。”

    “不客气,应该走的流程。”

    从费峻玮家中出来,一直到了车上,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并不是恨,只是觉得怕。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完全就像一个陌生人,疏离而遥远,冷淡而无情。

    从前,她真是高估了自己。

    她一错再错,到了如今,才自取其辱。

    这一趟真不应该来。在他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之后,她的最后一次努力,真是自取其辱。

    她开着车子驶在路上,路灯都是一团团模糊的光晕,眼前一片朦胧,一切都仿佛是在雨中,扭曲扩散。她举手拭了拭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哭。

    真是没有出息啊,遇上这样的事情还会哭。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刀枪不入。却原来在失去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她根本就承受不起,他只用了一个决绝的姿态,就令她粉身碎骨。

    对面车道上的车亮着大灯,隔着模糊的泪光,仍旧眩目得令眼前一片空白。她的大脑之中也是一片空白,如果她不曾一错再错,如果不曾有错误的开始,他会不会就不会选择离开公司?

    凄厉的鸣笛声中,大灯再次眩目,她才发现自己闯入了对面的车道,她本能地打过方向盘。可是右侧有车,车速极快,擦着她的后视镜过去,她的车方向别了一下,后面一辆车避让不及,撞在了她的车尾上。

    巨大的惯性让她的车直冲出去,打横斜侧了大半圈,车头横过来,却再次被另一部车撞上。

    安全气囊“嘭”地弹出,撞得她胸口剧痛。车子终于停下来横在路中央,她却被卡在座位与方向盘之间,动弹不得。

    周围的车纷纷避让,她昏昏沉沉,只觉得腿上剧痛,还有,四周的车全在鸣笛。

    终于有人拉开车门,煞白着脸,连声音都变了调子:“文昕!”

    她觉得像梦境,因为这个人是费峻玮。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梦醒来就好了。他不曾那样决绝地离去,而自己也不会被卡在车里,动弹不得。

    “文昕!”他试图把她从车里弄出来,但一动她的腿就剧痛无比。

    因为痛,所以流泪;因为痛,所以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臂。他的胳膊是温的,他的皮肤是软的,他神色焦虑,他试图安抚她:“你哪里痛?能不能动?”

    她不觉得他是真的,只觉得自己在梦里,所以喃喃地说:“别站在这里,会有人看到。”

    “你的腿被卡住了。”他终于看清楚车头陷进去卡住她的地方,“能动吗?很痛吗?”

    “别站在这里,会被人拍到。”

    他十分焦虑地拿着手机报警,先打给交警,然后再打给急救车。

    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抓着他的胳膊:“走!”

    “不,我不走。”

    “你是公众人物。”

    “我不走。”

    “警察会认出你,过路的任何一辆车上都可能有人认出你。”

    “我不走。”

    “出来新闻很难向公众解释,娱记一定会添油加醋,你快走!”

    “我不走!”他的脸色苍白,声音却很大,“我不续约,你马上就不再是我的经纪人了,你不用管这么多!”

    她疲倦地合上双眼。

    原来并不是梦,他不续约,而且与律师一同在家中等她。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臆想,更不是她的乱梦,而是真的发生过。

    她还不如被车撞死了好。

    警车上有撬棍,他们将车头陷进去的部分撬开,将她救出来。

    她的腿已经毫无知觉。

    急救车在一旁等着,她马上被送去医院。

    她觉得呼吸困难,医生把氧气面罩罩在她的口鼻上。车顶有一盏灯,白色的光十分眩目,就像刚刚对面车道上的大灯。她闭上眼睛,然后又吃力地睁开,寻找着某个人。

    他果然在车里,她想把氧气面罩摘下来,医生阻止了她。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打了一个手势。

    是叫他离开。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两秒,医生立刻将她弄醒:“不要睡,保持清醒!”

    她坚持要说话,医生只得帮她举起面罩,她说:“走……”

    刚刚他在路边站了那么久,一直等着交警将她救出来。他是所有人都认识的费峻玮,如果他出现在医院,会有更多人认出他,会有更加难以解释的新闻被炒出来。

    他不做声。

    她说:“求你……最后一次……求你……”眼泪顺着眼角散出去,流进头发里,温润的,潮湿的,是自己的眼泪,所以不让任何人看见,也好。即使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她仍旧希望,他不要有任何负面新闻的危险,她仍旧希望,即使已经结束,那段过去也永远是他与她之间的唯一秘密。

    她终于看到他点头。

    他在路边下车。急救车驶进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人事不知。

    她进了手术室,全麻,第二天才苏醒。

    病房里有人,原来是公司同事。

    Vickie见她醒来,红着眼眶说:“文昕,你怎么样?”

    她插着氧气,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伤及腿上大动脉,差一点点就失救。”Vickie连鼻尖都是红红的,似乎哭过多次,“真是吓坏我们了。”

    她想说话,可是没有力气。

    Vickie看她的口型,猜出了她的问题:“小费在放假,他没有打过电话来。老板昨天来医院看过你,那时候你还没有醒。老板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你,所有的医疗费用公司报销。你的男朋友梁先生也来看过你,他今天早晨才离开医院去上班,说下班后马上过来。我们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今天一早的飞机,同事已经去机场接机,你放心。”

    上司有道义,朋友关心她,家人更是忧心如焚。

    所有的场合,只有他不能出现,也只有他,不会再出现。

    Vickie似乎想逗她开心:“文昕,你醒过来就好,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骨头接得很好,配合康复训练,以后走路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甚至仍旧可以穿高跟鞋。还有,你上头条了,文昕,恭喜你,你终于上头条了。”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担忧地看着Vickie。Vickie懂得她的意思,拿起一张报纸给她看。

    头条大标题是:“费峻玮经纪人余文昕遭遇车祸”。没有车祸现场的图片,只有她被送进医院的图片,所以只有她,并没有他。

    她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小费真红,红得连你出了事,都可以

    是头条。”Vickie安慰她,“文昕,小费没有打电话来,也许是知道你没有醒,怕影响你治疗。”

    不,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再打电话来。

    即使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想到他,她仍旧觉得心碎。肉体上的疼痛是可以容忍的,心灵上的缺失,却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她已经失去他。

    永远。

    父母到了医院,余妈妈忍着眼泪,她努力朝父母笑了一笑,可是眼泪却掉下来。

    是她不好,所以才让父母担心。

    下午的时候老板亲自来医院看她,见到她的父母,满怀歉疚地说:“文昕是在工作中出的事,公司应该承担责任。请二老放心,我们会让文昕得到最好的治疗。”

    余爸爸余妈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表示感谢。

    老板怕影响她休息,并没有在病房待太久,只是安慰她:“医生说可以复原得很好,你不要担心。费用公司会承担,你只要好好康复就好。”

    文昕的声音微弱:“我有话想和您谈……”

    老板说:“别担心工作,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手。医生说你现在不宜劳神,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文昕很坚持,于是父母退出去,把病房让给她和老板谈话。

    “小费不会续约了。”

    “我知道。”老板神色沉重,“如果谈的结果很好,或许你也不会心慌意乱,出交通意外。”

    “我很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公私不分……”

    “他选择不续约,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时川真的开出了业内高价,我自问给不起同等条件。”老板说,“别担心这些了,我打算签下高颜。高颜已经答应,只是他指定要你做他的经纪人。高颜目前这样红,我们的合约条件并不是最好,但他说他愿意选择我们,因为你的缘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曾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他非常感激。”

    文昕说:“我不适合做这行,汪海离开,小费也不续约。”

    “别说傻话了,这两件事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一直做得很好,公司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可以带好艺人。”

    老板走后,她陷入深沉的昏睡。麻醉过后极度的疼痛和疲惫让她筋疲力尽。

    有人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让点滴管的药水不再冰冷。

    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开着灯,是梁江。

    父母都不在,他独自守着她。

    见她醒来,他说:“我让伯父伯母去吃点东西,他们中午都没有吃饭。”

    她微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说:“你吓坏我了,昨天晚上你一直没有醒,我看你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身在冰窖一般。我一直在想,万一你醒不过来……我就永远失去你了……”他掏出一只戒指,是样式简单的指环,镶着细碎的钻石,正是她平常喜欢的Tiffany。他说:“今天下班我就去买了这枚戒指。文昕,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再也无法承担失去你的恐惧,所以请你答应我,让我从今以后,都可以照顾你。”

    他捧起她的手,将滚烫的唇印在她的手指上,他说:“请你答应我,我不想再来一次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太太,我开车接送你上下班,再不让你遭遇任何的危险,可以吗?”

    她终于说出一句话:“你是耶鲁的博士……当司机……太浪费……”

    他说:“不浪费,只给你一个人当司机,一点也不浪费。”

    她终于点点头。

    也许,是因为他的诚恳打动了她;也许,是在生死关头捡回一条命,让她开始正视命运的相悖。不该她得到的东西,她原本就不该起贪念。

    梁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那么,她就尝试与他,共度一生。

    星空璀璨,可是那一颗光芒夺目的星星,并不属于任何人,更不会,属于她。

    他将指环套在她的左手中指上。她的手略有浮肿,指环太紧,只能套进第二个指节。他说:“暂时这样,等你手不肿了,应该刚刚好。”

    她说:“都没有世贸天阶大屏幕……”

    “等你伤好了,我租下世贸天阶大屏幕,再来一次!”

    她终于笑了笑,可是嘴角牵动,眼泪却流下来。

    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啊,明明应该是欢笑的时候,却总有眼泪掉下来。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可是最近仿佛一直在掉眼泪,脆弱得像个瓷娃娃。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因为她的心缺了一块,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离她而去。

    即使她拥有整个天空,可是璀璨的星空中,最光芒夺目的那一颗,已经化作流星,曳出她的生命。

    养伤的时候,时间仿佛总是过得特别慢。老板向来很大方,给她住单人病房,请了护工照顾她。父母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吃不好睡不好,因为过度疲劳,余妈妈又感冒了,最后在文昕的劝说下,回家去了。

    她术后恢复得很快,医生给她看X光片,她的腿中有了两颗螺钉。

    “等痊愈后再做手术取出来。”

    文昕对梁江说:“我觉得自己像机器人,是用螺钉组装起来的。”

    “能开玩笑,可见心情不错。”他微笑着说,“最开始的几天,你简直像一棵脱水的蔬菜,奄奄一息,让我担心坏了。”

    任何伤口都可以愈合,连她的腿,如今也只是留下一道伤痕,除了偶尔隐隐作痛,似乎并没有别的后遗症。

    她在护工的帮助下下床练习走路,像蹒跚学步的婴儿。起初扶着床栏,后来学会用拐杖。第一次自己独自走到洗手间,护工鼓着掌鼓励她。

    文昕微笑,重伤之后,所有的快乐变得这样简单,只是从病床走到洗手间,已经足以令身边人跟她一起快乐整整半日。

    住院后期,开始去康复室练习扔掉拐杖。里面有一台很大的液晶电视悬在墙上,正在放着现场直播的综艺节目。

    主持人跟嘉宾笑得乱成一团,他们似乎在说一个鬼故事,越讲越可怕。主持人问:“小费,你信不信有鬼?”

    他说:“人要有所敬畏,才会尊重生活。”

    粉丝们都在拍巴掌,主持人也夸他会说话。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在跑步机上慢走,是真的慢走,像蜗牛那样一步一步。脚踝还有点痛,也许是脚趾仍旧浮肿,毕竟打了好久的石膏,最近才拆掉。

    主持人在问他:“小费,听说你有好几辆车,其中还有保时捷911,哗,真的很贵的,你最喜欢哪一辆车?”

    “每一辆都很喜欢啊,因为喜欢所以才买。”他照例打太极,“每辆车我都觉得很心爱。”

    “哪怕都喜欢,总会有个细微的差别嘛,是不是最贵的那辆你最喜欢?”

    “我觉得不是这样。车子好比你的朋友,好难讲哪个朋友更好,是不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人无完人,车无完车。”

    “小费,你简直太会讲话了。那么我们换个问法,你开哪辆车的时候最开心呢?”

    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地答:“我开拖拉机的时候最开心。”

    现场所有的观众都以为他在讲笑话,连主持人都笑得东倒西歪:“拖拉机……你真的有开过拖拉机吗?”

    “是啊。”他神色严肃,像是在讲冷笑话,“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其实就是开拖拉机的时候。”

    “那是在拍什么戏?”主持人追着问,“是导演让你开的吗?你有没有用替身?”

    “不是在拍戏的时候。”

    主持人更诧异了:“哗,那是在什么时候?”

    文昕扶着栏杆停下来,抬头看电视。

    “做梦的时候啊。”他突然笑起来,“当然是在梦里。”

    现场的观众再次大笑,主持人也以为他是在讲笑话。

    全世界,只有她知道,他是真的开过拖拉机。

    躲不开避不了,哪怕将自己变成石像,藏在洞中千年万年,却原来山外的他,仍旧存在。

    她低着头,将跑步机的速度调得更慢些,然后转一转自己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指环。

    这是她最近才有的下意识动作,每当她思考的时候,她总是会转动那枚指环。起初只是因为戒指没有戴习惯,所以总爱用手去拨动,后来渐渐成了习惯。

    她觉得这枚指环就像是齐天大圣的紧箍咒,每当她心里某个地方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就念一念咒,让自己平静下来。

    前尘往事早已经是过眼云烟,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现在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她和他早已经是互不相欠,再无关系。

    连他,都可以在综艺节目中,若无其事地说笑如常。

    梁江下班后照例过来看她,带给她一保温桶的靓汤。

    “骨头汤,趁热喝。”

    汤炖成乳白色,其实炖这汤很简单,他跟她说过,只要用紫砂煲插上电设定好自动按钮就行。难得是每天换着花样,下班后就给她送过来。

    她喝了半碗汤,问他:“你想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到婚事,他说:“总得等到你出院以后。”

    “腿上有伤疤,好难看。”

    “那就穿曳地婚纱,拖裾长长的像公主那种,好不好?”

    费峻玮一直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他结束休息,开始工作。因为合约即将到期,余下的工作都是Vickie暂时在负责。Vickie因此变得很忙,每次到医院来看文昕,总是匆匆来匆匆走。有一次来,除了水果,还带给她一盒新鲜出炉的蛋糕,向她抱怨说:“小费要吃蛋糕,助理走不开,我自己跑遍半个城才买到。想着要过来看你,于是也给你买了一盒,你尝尝好不好吃?”

    文昕微笑,拿起叉子将一块蛋糕吃完,现在她什么都面不改色吃得下,哪怕是黄连又怎么样?

    出院那天工作室的全体同事都来接她,带给她一大捧鲜花,文昕感动得差点流泪:“谢谢,幸好有你们。”

    回家路上梁江给她打电话:“健康的心情怎么样?”

    他在国外出差,本打算让助理来接她出院,被她拒绝,因为公司同事都说过会来。

    她说:“医院之外的空气最新鲜。”

    其实北京正在刮沙尘暴,空气浑浊,能见度差,所有人都戴着口罩,车窗外黄澄澄一片,连天空都看不清。

    同事将她送回家,老板让她休息一周再上班,毕竟她行走还有点不便。

    家里很干净,钟点工按时来替她做清洁,收拾得整整齐齐。

    报箱里塞满了报纸,物业看到她回家,送了一堆她的快递上来。

    意外地发现有大学同学寄给她的礼物,附着字条:“看到报纸才知道你出了意外,愿早日康复。”

    日期已经是好多天前。

    她也上过一次头条了,以经纪人的身份。报纸上写得很夸张,因为汪海刚刚出了事,她又撞车。

    小费不续约的消息差不多已经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有人说她与小费有矛盾,因为Marilyn带了小费多年,换她做经纪人后,小费对她有各种不满,所以才会不续约。

    小道消息满天飞,她许久没有上网,看一眼各种新闻,只觉得光怪陆离,莫衷一是。

    她坐在客厅里拆快递,有个快递封很轻,她原以为是空的,倒出来一看,原来是个护身符。

    没有别的字条,她把快递封外头粘的单子看来看去,字迹早就已经模糊不可辨认,发件地址也语焉不详,只有收件人她的名字还没有被磨光,清晰可辨。

    余文昕。

    她认出他的字,写“昕”字的时候,他习惯将“斤”字的那一撇写成横的。

    他有一点点小迷信,其实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会有点信仰。他每年都会去五台山拜佛,今年还没有去过。

    不,他去过了,还给她求了护身符。

    不能相见,所以快递给她。

    文昕将快递单撕下来,慢慢抻平。她有他的很多签名,大部分是签名的照片或海报,送给粉丝或者朋友的礼物,总会有记者被朋友请托,问她来拿。

    可是他写她名字的时候,非常少。只有一次,他怕自己的剧本跟她的弄混了,于是在她的那本封面上替她写过她的名字。他把“斤”字的那一撇写成横的,为此她还说过他:“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的。”

    他完全不在乎:“我一直都是这样写的,别人不这样写更好,下次你看到,就认得是我写的了。”

    文昕将快递单夹到一本书里,塞进书架上。

    日已黄昏,客厅有一扇窗子是朝西的,所以阳光很好。

    连风沙都静下来。

    她倒水吃了一堆药片,大部分是钙片和维生素。

    她只会想他一个黄昏了,最后一个黄昏。

    太阳一分一分地落到高楼后面去,光线渐渐黯淡,路上的车逐渐多起来。

    中学时代爱看武侠小说,金庸和古龙的作品都看了个遍。《书剑恩仇录》是她看的最后一部金庸作品,因为所有同学都告诉她说,这部不好看。

    她也觉得确实不怎么好看,比起金庸其他几部巅峰之作来,差好远。

    而且她不喜欢香香公主。

    那个女人太没个性,除了美,简直一无是处。

    她喜欢霍青桐,快意恩仇,即使心痛得吐血,也会骄傲地离去。

    可是陈家洛爱的是香香公主。

    在长城之上,他们相游的最后一个黄昏。

    香香公主哭着说:“大哥,大哥,太阳落下去了。”

    十六年后,杨过在断肠崖上,看着太阳一分一分地落下去,知道小龙女终究是不会来了,顿时万念俱灰。

    从此两鬓灰白。

    一首老歌总是唱,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那是两情相悦的时候,只争刹那朝夕,不求天长地久。

    白头到老,多么奢侈的愿望。这世间很多很多有情人不可以在一起,有的死别,有的生离。每一秒钟,都有无数人离开自己的爱人,孤独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所以她只纵容自己这么一小会儿,她只会再想这么一小会儿。关于她心头的那颗星,她的夜空中最明亮最璀璨的那颗星,她只容许自己,再想这么一小会儿。

    高架桥上有点点的车灯,渐渐汇成灯光的河,川流不息。夜幕低垂,一盏盏路灯亮起,似一串华丽珠链。太阳落山了,黄昏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她还没有正式上班,不过也渐渐开始工作。康复后的第一项工作,是陪老板去见高颜。

    老板派自己的司机来接她,老好人王师傅一直想要搀扶她,其实她走路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比常人步伐略慢而已。

    约在高尔夫会所,高颜打球的技术一流,老板也爱打球,不过特别照顾她,所以只是在会所吃午餐。

    边吃边聊,谈得很愉快。高颜说:“我相信文昕,所以很快做了决定。”

    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她也并非纯粹地帮他,可是他很感激。

    高颜心细,看到她左手中指的戒指,便与她握手道恭喜。

    老板也与她握手,说:“我都没有留意,什么时候安排大家见个面,我请你和他吃饭。”

    “他姓梁,应该我们请您才对。”

    “喜酒留到喜宴上再喝,那位梁先生要娶我的得力干将,总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老板说得诙谐幽默,“我觉得像嫁女儿,所以既心痛又不舍。”

    文昕笑着说:“结婚后我仍旧会工作,所以没有辞职的计划,老板你千万不要开掉我。”

    “呵,工不工作不是重点。”老板说,“重点是你觉得幸福。”

    她把老板的邀请告诉梁江,他最近很忙,一直在出差,说:“我尽量安排一下。”

    结果他回北京只待了一天,第二天又出差一周。文昕都开始上班了,他仍旧没有抽出时间来。

    这天文昕跟高颜吃饭,这两天他们总是在一起,因为千头万绪的计划,文昕想要尽快熟悉高颜的工作、爱好、特点,所以每天都会与他碰头。

    这天跟高颜和他的助理吃完饭,正巧文昕接到梁江的电话,他说:“我落地了,正在机场高速上,你在哪里?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两个人都忙,所以见面的机会弥足珍贵,总是挤牙膏一样地挤时间。文昕将地址告诉他,他说:“好,我就过去。”

    文昕的车报废了,一直没有买新车,心有余悸。高颜原本想让助理开车送她,她笑着说:“没关系,我男友会来接我。”

    “啊,那我们可以等一等,一见庐山真面目。”

    不一会儿梁江又打电话来:“我快到了。”

    “我马上出来。”

    文昕跟高颜一起搭电梯下楼,高颜像所有明星一样,习惯戴墨镜、口罩,因为她走得慢,所以他特别照顾她,扶她下台阶。

    梁江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他刚从飞机上下来,仍旧是衣冠楚楚,看到她就下车迎上来,递给她一束花:“花粉处理过了,在飞机上拿了四个小时,他们都笑我傻。”

    文昕也觉得他挺傻的,可是他一转脸看到高颜,似乎脸色变了变。

    文昕犹未觉得,向他们介绍:“我的新拍档,高颜,你一定看过他演的电影。”

    “梁先生,你好,总听文昕提起你。”

    梁江与高颜边握手,边问文昕:“你没有说过你新签了大明星啊?”

    “还在保密中。”她笑盈盈地说,“所以没有公开。”

    “梁先生消息应该十分灵通。”高颜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是吗?”

    梁江似乎十分沉着:“高先生,我们能不能单独谈一谈?”

    “不。”高颜转向文昕,“余小姐,很抱歉,如果这个人是你的未婚夫,我恐怕无法与你合作。”

    文昕已经糊涂了,十分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

    高颜淡淡地说:“我与新辰的恩怨,余小姐十分清楚,而且江湖上也都知道,我和新辰国际再无合作的可能。梁先生是时先生的弟弟,新辰国际的第二大股东。文昕,你有这样的未婚夫,竟然替新辰的竞争对手公司工作,你的老板真是慷慨大度。”

    文昕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看着梁江,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好吗?”

    文昕不做声,高颜说:“梁先生深居简出,从来不干涉公司的运作,也很少出现在娱乐圈。如果我不是与新辰合作了五年,如果不是偶然在时总家里见过一次,我也认不出您来。余小姐,我相信你和他交往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的家,印象里好像是拦了一部出租车。

    回到小区才发现,梁江的车一直跟在她的车后面。

    她下车的时候,他上前来替她付款。

    他总是这样有风度,这种时候,还能维持。

    出租车走掉了,她转过脸来看他:“梁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也许哄得我团团转,你觉得很好玩。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那天吃私房菜,你哥哥明明在,你就不让我去见他,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是真的怕喝酒。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觉得这幕戏还没有演到高潮?我做过大明星的助理,做过大明星的宣传,也做过大明星的经纪人,可是你却比任何明星都要会演戏。梁先生,您不进娱乐圈,真是演艺界的最大损失!”

    话说得这样尖刻,他也只是沉默,最后才说:“我哥哥与我,是两个人。我虽然有公司的股份,那也是因为哥哥创业的时候,我曾经借过钱给他,后来折成了股权。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公司管理,你和我哥哥在工作上的一些恩怨,我以为是没有关系的。”

    “哈,时总的弟弟。”文昕有仰天大笑的冲动,“我真是何德何能,承蒙青睐!”

    “我哥哥并不是魔鬼,他在生意上的行事手段或许你并不赞同,但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文昕,你公平一点好不好?”

    “公平?汪海死的时候,谁给他公平?高颜在电影节前被爆出隐私的时候,谁给他公平?”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他大吼,“汪海不仅仅是我带的艺人,他是我的朋友,朋友你知道吗?他当着我的面从楼上跳下来,就死在我的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哥哥。他想让谁身败名裂谁就身败名裂,他想让谁生不如死谁就生不如死,他控制着半个娱乐圈的资源,他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你哥哥很能干,他做得很成功,他是目前业内最大的幕后老板之一。梁先生,你曾经说过你年薪百万,你少说了一个零还是两个零?新辰国际的第二大自然人股东,哈哈,我真该去查一下贵公司去年的年报,看看盈利是多少,你的分红是多少!”

    “文昕,你累了,你的腿也不能久站,我们改日再谈,好吗?”

    她也知道自己歇斯底里,她也知道自己面目狰狞。可是满腔的怒火,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她说:“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把手指上的那枚指环取下来,他不肯伸手接。她随手往花坛里一扔,然后拖着隐隐作痛的腿,搭电梯上楼。

    回到家中,她抽了整整一包烟,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自从入院后,她本来已经戒烟。

    与梁江的分手,痛快淋漓,也许她早就想这么干了。他不是不好,她也曾经试图尝试与他开始。可是爱就是爱,爱是无法替代的。她失去的是一颗星星,即使给她一轮更光洁圆满的月亮,那也不是她的那颗星星。

    也许她下意识里,一直等着这样一个借口,可以让她正大光明地和他分手。

    所以今天的事情,她除了爆发之外,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轻松。

    她不用再继续与他在一起。

    在与费峻玮分手的时候,她知道,她会继续往前走。生命这样漫长,时光似水流去,她或许会遇到不好也不坏的男人,恋爱,结婚,生子。普通人都是这样过,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高估了自己。

    梁江是很好很不错的交往对象,只是意难平。

    跟他在一起的快乐,是朋友的,是知己的,是互相照顾的,甚至是另一种幸福。只是欠了那么一点点,因为不是爱。

    现在这种快乐也要失去了,她痛快地想,这样也好,这样她也不必满怀愧疚,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梁江。

    他骗了她,他竟然是时川的弟弟,多好的理由,她把戒指扔在花坛里,多好的结局。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坏人,一个极端自私的坏女人。

    原来她是一直盼望着,有这样一个理由,好让她可以不负责任地结束这一切。

    她点着一支烟。调到静音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梁江打来的。

    她不觉得自己狠心。女人受过几次伤之后,常常说看破红尘,但真正能看破的,却没有几个,而现在她是真的疲倦了。

    以后做灭绝师太,见到男人,上灭下绝。

    烟灰落了一些在地上,她走到阳台去拿吸尘器,看到底下他的车灯亮着,他还没有走。

    她关掉阳台上的灯,开始打扫卫生。

    吸尘器“嗡嗡”响着。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斯佳丽说过。

    第二天她上班去,老板并不在,她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告诉老板呢,自己差点跟时川的弟弟结婚。

    真是一场笑话啊,说出去旁人一定不肯信,交往这么久,却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她没想到,时川会约见自己。

    是他的秘书打给她,中规中矩地问:“余小姐是吗?”

    她还以为是哪个记者,于是说:“你好,我是余文昕。”

    “你好,余小姐,我是新辰国际时川先生的秘书,我姓童。余小姐,时先生想见一见你。”

    文昕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脱口说:“我没有时间。”

    “时先生说,这件事情很重要,而且关系到费峻玮先生的合约,希望余小姐尽量抽出时间来,和他见面详谈。”

    话说得这样客气,也不过是威胁利诱。

    文昕针锋相对,说:“如果是费先生合约的问题,请直接联络我的上司或者法务部的同事。”

    童秘书不瘟不火、慢条斯理地说:“时先生说,他只想和您一个人面谈。如果您不来,有些消息,他会直接交给传媒。”

    在那一刹那,文昕只想破口大骂,去他妈的,爱谁谁。

    可是她不敢也不能更不应低估时川的力量,如果他要见面,那就见面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又不会吃了她。

    秘书将地点告诉她,说:“时先生希望这个会面是私人的,所以希望余小姐不要泄露给其他人。”

    正好,她打算带把西瓜刀,先杀人,后毁尸灭迹。

    她打车去那个地方,到了门口才发现,原来梁江曾经带她来过这里,是藏在公园里的那家低调奢侈的酒店。

    服务生显然被叮嘱过,一见到她就鞠躬:“余小姐您好,您的朋友在等您。”

    她只来过这酒店一次,而且是晚上。白天的时候更觉得不同,而且季节也不一样了。

    服务员引着她,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一直走到喝茶的地方。

    白天的一池水,春冰已融。对面亭子里坐着一个姑娘,抱着琵琶正在拨弄。琵琶铮铮的弦声隔水送来,更觉得好听。

    这次唱的不是苏州弹词,而是在演奏古曲《十面埋伏》。

    这曲子还真是应景。

    时川一个人坐在水阁中等她。服务员将她领到门口,便悄然而退。

    这里一贯非常安静,除了远处琵琶的声音,就是对面游廊的瓦顶上,有几只麻雀在“啾啾”地叫着。

    她定睛看向时川。

    他与梁江长得并不像,除了一样高,眉眼之间并无熟悉的影子,而且,也没有三头六臂。

    所谓的业内公敌,也不过是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时川向她微笑:“余小姐,你好。”

    既然来了,哪怕要大打出手,也得先礼后兵,她不卑不亢:“时先生,你好。”

    “请坐,请喝茶。”

    他亲自替她斟上一杯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大大方方坐下来,尝了一口茶。

    反正他又不会在茶里下毒。

    时川很客气,这一点和梁江很像。两个人在任何情形下都是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

    他说:“余小姐,其实我见过你一次。”

    文昕迅速地在大脑中回想时间地点人物,难道他是在业内某个聚会上见过自己?可是他作风低调,鲜少出席业内的公开场合。他是幕后的那只手,很少走到幕前来。

    “就是在这里。”他说,“那个晚上很冷,我弟弟带你到湖上滑冰。我正巧在桥的那一边,他带你走过去跟我说话。”

    呵,她想起来了。那个寒冷而浪漫的晚上。那个人滑冰技术一流,十分有风度,还曾经打趣他们是否在求婚。原来那个人竟然是时川。

    “我弟弟三十年来,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对待过一段感情。我问他,你究竟有哪里好,他说他不知道。”

    文昕打断他的话:“时先生,如果您是来替您弟弟当说客的,我看就不必了。我们已经分手,婚约作废,我跟他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时川轻轻笑了一笑:“余小姐,或许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从来不当说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需要谁去说服谁。每个人真正能做到的,都是凭自己的实力说话,你说对不对?”

    文昕看着他。

    “我弟弟说,如果我坚持要签费峻玮,他会反对我。或许你已经知道,他是新辰国际的第二大股东,他有这个实力反对。这么多年来,我弟弟从来没有干涉过公司的运营,我被他要挟,更是第一次。”

    文昕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们打了一架,就在他的家里。我们好多年没有打过架了,上次打架,还是他十二岁的时候。”时川轻言细语地说,“所以我才明白,原来你是我遇上的最大对手。”

    文昕十分讽刺地答:“谢谢您的恭维,如果您要求我给梁先生打电话,我现在就可以打。”

    “不,我弟弟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可以改变他。”时川耸了耸肩,“他是一个固执的人,就像我一样。既然他不想签下费峻玮,那么就不签好了。”

    文昕心中十分警惕,猜测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也许小费告诉过你,你们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我手上,包括照片、视频、停车场的监控录像、酒店的监控录像……你们牵手、接吻、做ài……真是一对如胶似漆的秘密恋人。我手底下的人花了近两年时间才收集到这些,如果一旦公诸于众,相信会掀起一场真正的绯闻风暴。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我只是打算利用这些东西,让小费选择签约新辰国际。事实上,一看到这些,他马上痛快地说,可以答应我的任何要求。小费对你其实也挺好的,你应该明白,他肯这样做,一半是因为怕毁了自己的事业,另一半,也是怕毁了你。”

    文昕震惊地、不敢置信地喃喃:“原来是这样……”

    “真糟糕,看来他没告诉过你。作为一个情人,他真是有义气。”时川语气十分轻松,“不过我还是得帮着我弟弟,他为你做得更多。某天半夜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把我从梦中吵醒,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哥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他很少向我求助,于是我慷慨地答应了他。结果他要求我即刻订婚,我诧异地问他,我要跟谁订婚,他说随便新辰旗下哪个女明星好了,越有名气越大牌的越好。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于是我礼貌地套了一下他的话,才知道他突发奇想的原因,是因为你遇到了困境。你说,想要泼水门、潘胜茵怀的是双胞胎、方定奇突然嫁给神秘富豪、时川跟他旗下的女明星订婚、符云乐跟她老公离婚等等。我弟弟决心替你实现这些愿望中的某一个,他把你的原话考虑了一遍,泼水门是不可能的,潘胜茵也没有双胞胎,方定奇更不可能马上嫁给神秘富豪,于是我弟弟想,时川可以跟他旗下的女明星订婚,因为他是我哥哥。你说这傻孩子,遇见你后,是不是变成了真正的傻瓜?”

    文昕轻轻吸了口气。

    “我告诉他我不太可能订婚,不过看在他非常烦恼、非常焦虑的分上,我决定以另一种形式帮助他。我于是让人放风给媒体,符云乐实际上在年前就已经离婚了。结果你所有的困扰都没有了,你高兴了,我弟弟也高兴了,而我替你们收拾乱摊子,安慰自己旗下的艺人,偶尔上一次头条,哪怕是负面呢,也比被娱乐圈遗忘要好。而且这种事迟早会爆出来,不如早爆。

    “我弟弟不是圈内人,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找一个圈内人当女朋友。从你们交往的最初,你们就带给我不断的困扰。我告诉我弟弟,你和小费有一段,你们一直在保持交往,我想用这个打击他,让他放手。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谁会没有过去呢?你过去或许是费峻玮的,但是他希望,你的未来是他的。”

    文昕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并不爱他。”

    “我也这样对他说,可是他说,他爱你。”时川摇头,“真没办法,我弟弟十分固执。小时候他要一个变形金刚,可以请所有去美国出差的叔叔阿姨,请他们帮自己找那个玩具。现在他要你,他就一定要。”

    文昕气急反笑,说道:“我并不是玩具,你弟弟想要什么与我无关。”

    “可是现在他用董事会的投票权来要挟我,就与我有关了。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不得不谨慎处理。”时川仍旧彬彬有礼,“余小姐,你想过你和费峻玮的恋情会公诸于众吗?”

    她不做声。如果被公开,那当然是一场灾难。费峻玮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是新生代偶像,形象一贯健康,偶尔炒炒绯闻,但从来没有实质上的恋情被公众接纳过。他是亿万粉丝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王子是不能结婚的,最好只是跟公主跳跳舞谈谈情,纯洁到只牵手接吻。

    “我想你也不乐意自己成为所有报刊的娱乐版头条,舆论会逼得你自杀,汪海就是这样死掉的,对不对?”

    她攥紧了拳头,他居然敢提汪海,他居然敢!

    他瞥了一眼她捏得紧紧的拳头,说:“我知道你想给我一拳,或者往我脸上泼一杯茶,不过我奉劝你暂时不要这样做。因为我马上要说的话,对你而言非常重要。没错,汪海的事情跟我们新辰国际脱不了干系,但是我也没想到会弄出人命。我手下人原本是想点到为止,大家在江湖上,不过混饭吃,枪林弹雨见得多了,人人都是金刚不坏,他在圈里好多年,应该明白这道理。我原本的计划,只是让我手下人炒作一下新闻,让电影更热门一点而已。我们没想到他会那样脆弱,我可以为此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抄起茶碗向他泼去。

    他没有避让,被泼了一身茶水。

    她冲他吼:“道歉会让汪海活过来吗?你见过他的父母吗?你见过他刚出生的孩子吗?你毁了一个家!你毁了好几个人的一辈子!你轻描淡写说对不起?你要是说对不起,去向九泉之下的汪海说!你这个凶手!你这个无赖!你这个混球!”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茶水,把茶叶从自己的衣领上拈下来,然后对她说:“如果觉得不够出气,可以再泼一碗。”

    文昕抓起桌上的手袋,转身就打算离开。

    时川却叫住她:“你想不想知道,谁给我们出了这个主意,让我们拿汪海来炒作?”

    文昕蓦地转过脸来看他。

    他轻轻地笑:“或许你做梦也想不到,是费峻玮。”

    文昕心神大乱,忍不住全身发抖,她说:“我不相信。”

    “我给他看了一段视频,他撞车那段。我对他说,顶包案倒也罢了,毕竟没有证据说明你们有欺诈保险公司,可是你跟余文昕站得那么近,动作那样暧昧,只怕会有人猜你们有问题。于是他问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呢?我只是想让电影更热门一点。方定奇是我旗下的当家花旦,我当然不愿意她出任何负面新闻,费峻玮也不想自己与你的关系被公众猜测,所以他告诉我,汪海可能有问题。我问他有什么问题,他说他不知道,让我自己去查。于是我就让人去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哗,文昕,你胆子真大。要是我手下的经纪人这么干,我非得把他叫去大骂一顿不可。藏起一个孕妇倒也罢了,这个女人以前竟然还做过按摩技师,更别提她过去那复杂的情史跟落魄潦倒的前男友,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足可以毁掉汪海。三千块,你相信么?我手底下的人只花了三千块,就买到她的裸照。文昕啊文昕,你果然是糊涂胆大。”

    文昕冷着脸:“请叫我余小姐。”

    “好的,余小姐。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瞒过整个娱乐圈吗?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得干净利落,绝无后患。Marilyn是怎么教你的?怎么教出你这么笨的学生来!”

    文昕没想到他会提到Marilyn,不过以前Marilyn曾经在新辰国际工作过,时川与她应该是旧识。

    “你觉得汪海的死,我是凶手吗?你错了,最大的凶手是你,帮凶则是费峻玮。他是被你们两个害死的,而我,只不过是个导火索,在旁边轻轻推了一把。你泼我茶,没关系,多泼两盏。你一直在犯愚蠢的错误,一错再错,不可救药。我让人把视频往网上一放,然后打电话给费峻玮。我告诉他说,我想好了,我希望他签约新辰。他立刻答应不再与你们公司续约,因为他知道我做得出来。而我手里关于你们的好东西还不少,简直是完整的证据链,相信所有记者都会有兴趣,你们这事要是爆出来,可比艳照门、泼水门,还要轰动。”

    她终于被击倒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从来不虚张声势,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世上都是凭实力说话,而他拥有这实力。毁掉她,或者费峻玮。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问,“让我和梁江结婚吗?”

    “别把婚姻当成儿戏。”时川很轻松地笑了笑。

    他重新替她斟上一杯茶,“别再用来泼我。既然我弟弟反对签下费峻玮,那么我们就顺着他一点。毕竟天天看着情敌在自己眼前晃,他也不会开心,对不对?”

    “那你想要什么?”

    茶杯斟满了,他放下茶壶,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字:“你。”

    文昕错愕地看着他。

    “苏西打算自立门户,人各有志,我不打算强留,方定奇愿意与公司续约,并不会跟她走。现在我手底下,差一个经纪人。你过来,带方定奇。佣金不会比你现在挣的少,我们公司有期权,年底还有很可观的花红。”

    她讽刺地冷笑:“您刚刚还骂过我愚蠢。”

    他哈哈大笑:“真是小心眼的女人!骂你是为了你好,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呢,由他去撞南墙,撞得满头是包、头破血流,关我什么事!”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费峻玮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难道不愿意为了他,换份工作?”

    “我不喜欢你这种老板,也不喜欢贵公司的企业文化。”

    时川微笑道:“我发给你薪水就足够了,在哪里不是打工,对不对?你来,我放费峻玮走,并且从此之后,对你们俩的事我守口如瓶,照片、视频、底本、母带统统交给你。也许你听说过,我虽然是个混蛋,可是从来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话倒是大实话,他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比如信守承诺,不然他也不会在业内站得住脚。

    她终于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二十四小时,我耐心有限。你若不来,我就把这事交给公众。费峻玮是个公众人物,所以他知道厉害关系,对我的要求从来答应得很干脆利落。你是不是想持续一周时间自己都是头条,硬生生把你自己也变成一个公众人物?”

    她说:“好,二十四小时后我会给你答复。”

    “谢谢你,余小姐。”他殷勤地说,“这是最好的白茶,请多喝一杯。”

    文昕尝了一口那茶,又苦,又涩,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滋味。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从酒店出来,看到一部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路边。时川说:“啊,是小江。”

    他这样亲热地叫自己的弟弟。

    文昕不做声,他说:“他一定是知道我约了你,怕我吃了你。”

    果然,梁江朝他们走过来。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春天的风吹动他的衣袂,翩然翻飞。

    他走到她面前:“文昕,你还好吗?”

    只不过短短一夜,他憔悴很多。

    时川在一旁说:“她好得不得了,还泼了我一盏茶,我的西服全毁了,你得买新的赔给我。”

    梁江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她:“我哥哥有没有为难你?”

    文昕轻轻摇头。为难?当然没有!他只是风度翩翩地威胁利诱。好比一个厨师,拿着雪亮的刀,彬彬有礼地问一只鸽子:“您是想让我把您杀掉后红烧呢,还是把您清蒸?”

    梁江似乎松了口气,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说:“我想独自安静一下。”

    时川说:“小江,让我的司机送她回去吧,她需要一点空间。”

    文昕说:“我搭出租车。”

    两个男人都妥协地在路边替她拦车。梁江将她送上出租车,低声对她说:“我希望你有任何困难,都打电话给我。”

    是真的爱,所以才会这样低声下气吧。

    文昕回家之后,倒头大睡。

    第二天起来,去上班。

    她已经浪费掉宝贵的十八个小时,还有余下不到六个小时,距离时川的最后通牒。

    原子弹发射时的倒计时,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如果真的像电影《2012》一样,全世界都被淹没在海啸中,多好。

    Vickie正在与同事说话,长吁短叹,似乎提到了“小费”两个字。

    对于他的名字,文昕总是特别敏感。

    她转过头来看Vickie。

    大约是发觉她的注目,Vickie向她解释说:“是小千给我的,文昕你是不是也想要?”

    她精神恍惚,所以问:“想要什么?”

    “小费的登机牌啊。”Vickie无限惆怅地说,“以前觉得这种东西随手可得,可是小费这一走,从此以后都拿不到了。所以我拿了两个,一个给我表妹,一个留作纪念。”

    她桌子上放着两张登机牌,其中一张还粘着托运行李的标签。

    北京到银川。

    文昕心中突然一跳,北京到银川,那是去她家的登机牌。

    怪不得时川骂她蠢,她和费峻玮,果然是漏洞百出,到处都是破绽。只有他们俩,还自以为瞒得很好,可以瞒得过全天下人。

    Vickie见她神色怔忡,以为她也是伤感,于是安慰她:“就算小费走了,大家仍旧是朋友,可以吃饭聊天,问他要登机牌,他也不会不给,对不对?”

    文昕怔怔地看着登机牌,她原以为是汪海出事后,费峻玮去看她的那张登机牌,可是时间不对,日期明明是年前。年前他一直在剧组拍戏,那天剧组已经放假,而他明明没有任何商业通告会去银川。

    他什么时候去过她的家?在她根本就不知道的时候?

    她蓦地想起开超市的那个同学的话,她说有人向她打听路,那个人很像费峻玮。

    他真的去过?

    他是不是真的去过?

    她把自己关进办公室,打电话给费峻玮。

    “我想见一见你。”

    他或许是在外面,只说:“不方便。”

    “你去过我家?”

    “什么?”

    “过年的时候你去过我家。”她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默了几秒钟,终于承认:“是,我去过。”

    她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一下车,看到你和他。天都黑了,你挽着他的手,两个人在路上走,一边走,一边笑。”他的声音很轻,“我没有见过你那样开心过,跟我在一起,你从来不能挽着我的手。”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我没有在乎过,我不在乎能不能挽着你的手。”

    “可是我在乎。我爱的人永远不能见光,那么她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我不要幸福。”她说,“我只要爱你就好。”

    他轻轻地说:“我也一样,也许你在我身边,会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是我不要幸福,我只要爱你就好。所以我离开,让你幸福。”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别的事,所以说:“你别担心我,我现在正当红,时川不会跟钱过不去,我跳槽过去,他会对我很好。”

    “你不要去。”她哽咽着说,“时川跟我谈过,我都知道了。他拿我们的事来威胁你,是不是?”

    他沉默不语。

    文昕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你都不告诉我?”

    “我是男人,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我承担更多的责任。”

    她哭着问:“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

    “文昕,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终于失控:“我不愿意!你一直瞒着我,你要跟我分手,你不续约,你把所有的事情瞒着我。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的星光。”他在电话里竟然轻轻唱了一句,“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

    文昕大哭,他挂断电话。

    文昕伏在桌上痛哭,世间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恋情,而他们,其实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男女,只因了命运的阴差阳错,才不能不分开。很多人生离死别,很多人至死不渝,比起那些人来,他们的故事,原来也不算得千回百转,只是四个字:无可奈何。

    她曾那样用力爱过他,一直爱,一直爱。

    原来他也曾那样用力爱过她,一直爱,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

    所有的千辛万苦,到了今天,原来都只是惘然。

    他们早就已经没有旁的路可走,不是他离开,就是她离开。

    他在综艺节目中说,这一生,开拖拉机的时候最快乐。

    她都没有机会跟他说过,这一生,她也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

    所有的人都不能比,所有的事都不值得一提,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半秒钟,她也会觉得幸福。

    可是她不能要这幸福。

    乱箭穿心,习惯就好。可是他并不是一支箭,他是刻骨的毒,想到会痛,不想也会痛。千刀万剐不过如斯,粉身碎骨不过如斯。

    这世上最残忍,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真的只祈望,自己生生世世,从来不曾与他相识。这样他不会爱上她,她更不会爱上他。

    满天璀璨的星光,多一颗少一颗,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那样重要的一颗星星,照耀过自己的夜空。这样当对方化作流星,跌落在天际线的时候,他或她,就不会永远以一种固执的姿态,去寻求那颗失去的星。

    Vickie在外面敲门,问:“文昕?你还好吧?老板有事情找你。”

    过了半个钟头后,她才红肿着双眼去见老板。

    交给他一份辞职报告。

    “我不知道自己的男友是时川的弟弟,而且他还是新辰国际的大股东,我与他订婚,但我发誓没有伤害过公司的利益。老板,对不起。”

    老板先是错愕,然后通情达理地表示同意。

    “既然你要结婚,那么我就不挽留了。文昕,我说过,上不上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幸福。”

    “谢谢老板。”她忍住眼泪,“您是我最好的上司,我会永远感激您。”

    “应该是我谢谢你,文昕,你为公司付出很多,我都有看见。这几年来你总是在加班,连休假的时候都非常少,无论遇上什么困难,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抱怨过。你是很敬业的员工,作为总经理,我十分感激你,我真心想要挽留你。可是作为朋友,我不能不恭喜你,希望你以后,随时会想起我们,随时会回来看看。”

    文昕还是落下眼泪:“谢谢您。”

    老板将纸巾盒递给她:“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哪怕是时川的弟弟,我也得送个大红包给你!”

    文昕避而不谈:“如果小费答应续约,您愿不愿意再给他个机会?”

    老板十分意外地说:“当然,如果他肯回来,我当然十分乐意,就怕时川不放手。小费这孩子一直挺实诚的,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十分愉快,唉……”

    “我的男友梁江反对新辰签约小费,时川说,梁江在董事会有否决权,我还没有跟费峻玮谈过,但如果梁江反对,新辰是没有办法签下小费的。我请求您,如果真的是这样,请您与小费续约,他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如果您不续约,其他公司不见得适合他。”文昕含着眼泪说,“我希望您可以宽宏大量,照顾小费。”

    老板安慰她:“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当然会续约。你放心,小费的性格我非常了解,如果能继续合作,当然再好不过。”

    “谢谢您。”

    老板说:“我真想约时川出来,朝他身上泼红酒。他为什么总挖我墙脚?不是挖我的当家小生,就是让他弟弟来挖我最得力的下属!我跟他有什么仇啊?不就是商业竞争么,有没有必要做得这么过分?不行!泼红酒太浪费,我要朝他身上泼水!”

    文昕含泪笑道:“我已经替您泼过了。”

    “啊?是不是滚烫的茶?”

    文昕点点头。

    老板说:“好吧,便宜他了!不过下次记得替我多泼一碗!”

    文昕到人事部去办离职手续,消息迅速传开,公司都知道她是因为结婚要辞职,纷纷来恭喜她。

    文昕将桌子上的一盆仙人掌交给Vickie,说:“这个留给你,防辐射。”

    “文昕,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大家。”这是真心话,她为之奋斗了数年的事业,她一直友好相处的同事,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公司做下去,长长久久。

    这世上原来并没有一成不变,更没有地久天长。

    她在二十四小时的最后一分钟打给时川:“我同意你的条件。”

    “谢谢你,余小姐,希望将来合作愉快。”

    她挂断电话。

    高架桥上车如流水,城市如此繁华,熙熙攘攘,日新月异,瞬息万变。而她,只是命运的蝼蚁,在波澜壮阔中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打开电视,费峻玮正在替某个商业活动剪彩,大约是直播,所以她并没有打给他。

    中途有休息,主持人在热场,他应该是去后台换装了,马上就会唱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等待他出现。

    手机响起来,竟然是费峻玮打给她的。

    他问:“时川说你会跳槽到新辰,这是真的吗?”

    她说:“是。”

    他说:“你没必要这样做!”

    她说:“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文昕,我应付得来。”

    她轻轻地说:“你曾经问过我,如果你不是费峻玮,我会不会爱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费峻玮,我都会爱你。我爱你,永远。”

    电话里有敲门声,还有人在叫“小费”。她说:“去吧,去工作吧。你是新生代偶像,是我最璀璨的那颗星星,我会看着你,即使看不到星空,我仍旧会看着你。”

    他终于挂断电话。

    屏幕上主持人已经在有请费峻玮。

    他走出来,对主持人说:“我想为大家唱另一首歌。”

    “什么?”主持人十分意外,还跟他开玩笑,“小费,你别吓我,我们这里不是电影节,你不用拒领的。不过要唱另外一首歌,我们不见得有伴奏带。”

    “那么就清唱好了,谢谢!”

    他永远这样任性,文昕心想,还是个大孩子啊,明明知道是直播,却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得罪人了。

    果然主持人只得妥协。

    他站在舞台中央,轻声地开始唱:

    你问我时光是什么?

    时光是条河。

    你问我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我的执着。

    当满天的星星都像你的眼睛,

    当夜风吹来你的声音,

    你是我的星光,

    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

    你问我别离是什么?

    别离是不可救药的渴。

    你问我等待是什么?

    等待是我的选择。

    当满天的星星写满你的温柔,

    当夜风送来你的颜色,

    你是我的星光,

    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

    他唱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个字跑调,也没有走音。虽然是清唱,可是麦克风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遍全场,通过直播的卫星讯号,传遍整个时间和空间。他唱得那样动情,一直唱得眼中有了泪光。摄像机拍出他的特写,他的眼睛看着镜头,就像注视着某个方向的她。

    他看她的时候,总是这样认真,总是这样让人沉溺。

    他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隔着屏幕,他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文昕泪流满面。

    他终于将一首《星光璀璨》唱完,全场静默,过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掌声。

    主持人上台,说:“小费,以前只知道你拿过影帝,没想到你唱歌也唱得这么好。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演唱会,以后我一定会去的!”

    “这首歌,我是唱给一个人的。”费峻玮说,“刚刚她对我说,她马上就要离开我了。我想对她说,不管你到哪里去,不管将来会怎么样,不管你现在是在谁的身边,我都会等你。以前没有这样的机会,以前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直到现在我要失去你,我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做不到。现在借着直播,我要说,我爱你,永远!”

    全场大乱,所有观众都哗然,主持人也瞠目结舌。

    文昕捂着脸,痛哭失声。

    他根本不必要如此,可是他却执意而为。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会爱她,永远。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是他的星光,他的天空因她而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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