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洗刷一新的雁门县城,现在看起来充满了一种仪式感。泥泞的道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星星点点地反射着今天最后的阳光,这细碎的光点映入眼帘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森寒,就像是在地上洒满了锋利的刀刃。一些苍云将士接到了新的命令,他们离开了刚修筑好的工事,三三两两集结起来,默不作声地在街上行走,本地人则躲在自己的房中,透过门缝噤若寒蝉地望着那些身着玄甲的背影,仿佛是望着一群群走过街道的野兽。都督府门口贴出了榜文,上面是田承业亲笔的手书:“有上清童子数人,现留于府内静候主家取走。”十来个字写得仓卒潦草至极,阮糜读榜文的时候,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田承业写罢投笔,四处寻地缝钻的窘态。
“只是,田公这是多虑了。”阮糜心想。她在榜下站了一炷香时间,没有任何人被吸引过来,空荡荡的街巷上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苍云军冷漠挺拔的身影。非常时期,谁也不会注意到都督府门前贴了什么,所有人都躲在自己家里瑟瑟发抖。
都督府与雁门县衙的人先后与燕忘情见了面,他们同女帅聊了没多久就带着各自的任务回去了。燕帅对于他们下达的指示很简单,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碍了自己的事。之后,燕忘情就与田承业开始了最后的准备,放晴的天气让她信心大增,她甚至还跟长史开了几个只有行伍之人才能领悟的玩笑,弄得长史非常尴尬。
到了子时,所有的人员都布置停当,夜幕下的雁门县城,已经化作了一个层层嵌套的牢笼。田承业依计来到了康家废宅门前,他是徒步来的,处于对长史安全的考虑,燕忘情并没有让他带上钱,按照女帅的推测,既然歹人知道康宅是苍云暗哨,他们就一定不会选在康宅门前交易。
长史木然站在路边,时不时朝路的两头张望一下,在那一刻,苍云从上到下都认为歹人一定会自投罗网,甚至是田承业心里也是一派轻松,然而,事实却出乎他们意料,那一刻的苍云已,经暴露了。
事情发生在一盏茶时间之前,两名被从县衙抽调过来的不良人,在巡视县城东南角的时候,撞见了一个身背窄长横刀的黑衣男子,鲁莽的不良人按照惯例,当即决定上前盘查——打草惊蛇,这便是当时他们犯的第一个错误。黑衣人非常警觉,看到有人靠过来远远就转身要走,不良人见状,立刻吆喝着追了上去——在惊动目标的情况下大叫大嚷,致使附近苍云暗哨的位置也随之暴露,这就是第二个错误。而黑衣人,没有给不良人机会去犯第三个错误。他人影几闪,就飞上了屋檐,还未等附近的苍云围拢上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这个人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是整起事件落幕前,他们距离歹人最近的一次。
苍云那一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城西的康宅附近,城东这一块,排在了他们注意事项的最末尾,所以,才会交给最不重要的县衙照看。而燕忘情为了把县衙和都督府的人员隔离在核心行动之外,部署的时候刻意没有做详细的解释,所以那两个县衙的不良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今晚的围捕需要多么慎重。这是后来的复盘中,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
雁门县城有一个致命的盲点,那就是城中的几方势力,勾心斗角从未停止,他们早已对本地一盘散沙的局面习以为常,而雁门县衙,又是所有势力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这次的计划部署,原本是燕忘情用来边缘化都督府的,把县衙不良人拉进来,纯粹是为了让他们相互制衡。谁能想到,最后就是女帅对于县衙的漫不经心,导致了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