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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姬玉檀也刚刚将那杯茶饮尽,傅惜时说话了,“玉檀,你既然出来了, 倒是不必急着再回去。陪我在这里多待几月吧。”
姬玉檀闻言,眼睫毛微微颤动, 眼神迷茫, 修长的手指磨砂着杯子, 抿紧了双唇。
傅惜时把一只手臂搭在姬玉檀的肩上,“怎么, 你不愿意?还是陛下说帝都有什么事需要你尽快回去吗?”
姬玉檀摇了摇头, “陛下这次并没有额外的吩咐, 想来是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他叹了一口气,对傅惜时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倒是想一直留在这里,四处看看, 可是这有可能吗?我这次出来是奉命传旨,传完旨意自然是要即刻回京的。更何况, 我一个郡王,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留在边境不归, 呵, 怕是陛下的玉案上就要摆满弹劾我的奏章了。”
傅惜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有何惧, 到时候你就说与我相别多月, 我邀你去汴州附近游山玩水,届时在汴河上乘着一叶扁舟随风而行,再做几首诗作,岂非一件流传后世的风雅韵事乎?”
姬玉檀是个旱鸭子,这件事情与他年少时就相交的傅惜时自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姬玉檀闻言之后,只是好笑地说道,“惜时,你又拿我这件事情寻开心。游山可以,玩水,我看就不必了。”
姬玉檀又拍了拍傅惜时的肩膀,说道,“再说了,我要是想留在这儿,自有我的法子。又岂能拿你做挡箭牌,此非君子所为。”
傅惜时闻言,眉毛一挑,“你既然同意,那就好了。至于什么君子作为,得了吧。我看那白帝城除了你还在当君子,其他的什么文豪君子都不过是口上说说的伪君子罢了,还不如朝堂上的那些真小人看着顺眼。”
傅惜时不屑的嘲讽道,“就像那位名满京华的白公子,我隔着三里路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铜臭味。你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口舌,做人做事本就应该遵从自己的本心。更可况,你倒是做了君子,可咱们那位陛下肯信你吗?还不如做个小节有亏,大节无损的潇洒之人,来得痛快。”
说罢,傅惜时一仰头,拎起茶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壶的明前茶,喉结滚动,性感肆意。
姬玉檀阻拦不得,心痛得无以复加,“惜时兄,你便是一听到白书礼的名字就心中不痛快,那也不能这么糟蹋好茶啊。这明前茶小弟出门时也就随身带着一点点,你要是这么个喝法,咱俩朋友没法做了。”
傅惜时挑眉看着他,故意把茶壶往上提了一点,让他看着仅剩的茶是一滴滴的往下淌,到最后,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傅惜时无辜的眨眨眼,这明前茶早没了,肿么破?旁友还做不做,你决定就好。
姬玉檀一噎,脸都皱到了一起,最后还是无奈又纵容的说道,“算了。你喝就喝吧,真是服了你了。”
姬玉檀无奈的摇摇头,抚摸着他那把折扇的玉柄,还是提醒他道,“惜时,不可妄议君上。便是你说的那位白书礼白公子,虽然尚无功名在身,确是身负天下名望的英豪之辈。惜时,慎言!”
姬玉檀看着傅惜时一脸“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样子,好笑的摇摇头,“即便是他品行真的有微瑕,在背后非议他人总是不妥当的。”
傅惜时冷笑了两声,说道,“哪天谁活腻了,那就去文德殿上当面骂谏,说不定还能得个千古流芳的美名。还有那个白书礼也是一样,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哗众取宠的丑角儿,连科举都不敢参加,还妄想当什么白衣卿相,全特么是狗屁。”
姬玉檀听得这么粗俗的话,眉头一皱,拉住傅惜时的袖子,低声警告道,“惜时,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
傅惜时一脸无辜的小样儿,“我乱来什么了?我只是说要是有人活腻了,可以去文德殿博个好名声啊。至于小弟我,人生如此美好,我岂能够自寻死路?”
傅惜时一甩袍袖,矜持自傲的一挑眉,眉目间流光溢彩,“更何况就算我去骂谏了,那我也有自信让陛下不敢杀我。”
姬玉檀叹了口气,手一摊,故意说道,“是啊,你是文渊候世子,看在文渊候的薄面上,你自然是性命无忧的。我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想做就去做吧,反正你不是说要遵从本心——”
姬玉檀故意把最后一句话的语调拉长,一脸调侃意味的看着好友这次要如何应答。
傅惜时眼睛一瞪,这怎么能行?欠了他爹的人情之后,肯定要被拎回侯府听他唠叨。而且,有这么个把柄在老爹的手里,以后做事情也难免要束手束脚的。
他是喜欢自由自在,但又不是傻,一时的意气之争比之以后的悲惨人生,当然是能够长长久久的放飞自我更划算一些。
他撇了撇嘴,向姬玉檀认输道,“我以后无视他们就是了,省得他们尽抓着我的话鸡蛋里挑骨头。哎呀,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回去参加礿祭,真是没意思透了。”
姬玉檀笑着摇摇头,“刚想说你这是改性子了,没想到才过一会儿你就又口出妄言了。夏朝和北夷正在开仗,我们西岐这时候只需坐山观虎斗,趁此时机,与民休息,促进生产力,壮大我西岐的国力。而礿祭是从周文王时传下来的夏祭,事关重大,不容轻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必定会导致百姓人心惶惶。如此重大的夏祭,你竟然说它没意思,当心流传出去,那些御史弹劾你的罪证又可以多一条了。”
傅惜时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咱们能别提这事儿吗?我就一个看星象的官儿,还只是副太史令,怎么御史老是要弹劾我啊。”
“谁教你还是文渊候世子呢?”姬玉檀笑着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惜时,我在来的路上听闻夏朝前几日的石城战役大获全胜,将北夷赶到了更北边的淮海城。根据礼节,我途径边境该送上一封贺信和一些礼物,以此表示两国友好往来。惜时,你在边境多月,这慕容总兵的喜好,可有所耳闻?”
傅惜时眉头轻皱,细细思索起来,“这位慕容总兵倒也算的上是清廉爱民,不过,我与他见过一面,他倒茶的手法不错。聊起来,说过他平生就喜好斗茶。你若真想投其所好,那就送他好茶吧。玉檀,看来你的那罐子茶叶怕是保不住了,哈哈。”
姬玉檀摇摇头,“这哪里能算得上是投其所好,我一个他国郡王又不须求他些什么,不过是互相的尊重罢了。看来,我这几日确实只得以水代茶,自娱自乐了。”
说罢,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傅惜时把茶壶往桌上一扣,哈哈大笑,“得了吧,瞅你那心疼的小样儿。待回了白帝城,我就把侯府的明前茶、雨前茶全给你送过去。”
姬玉檀一喜,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等回了京都,我就去侯府问你讨茶。正好内子也与我一样,是个爱茶之人,这好茶自然是多多益善。”
傅惜时闻言调侃道,“看来兄长与嫂夫人确实是恩爱甚笃啊。那时候,小弟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给和悦公主守身如玉了。”
姬玉檀的表情一僵,神情低落的垂下眼睑,“是我对不起阿月,也没能真的此生不娶妻。”
傅惜时不由得暗恼自己又说错话了,可是看着姬玉檀表面上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就轻轻揭过此事。
“你为她守了十年,也够了。不过,夏朝的新任石城府令也将即日上任,玉檀要送贺信就赶快。若是赶得不凑巧,那可就要多奉上一份贺礼了。”
姬玉檀温柔一笑,“我知道了,多谢惜时。”
傅惜时叹了一口气,这位好友虽然出身皇家,但是本身的性子却极为与世无争,温柔美好,一心只想着当万事不放在心上的闲云野鹤。
这种不争不抢的心态别说是在皇室,哪怕是在寻常百姓家也是极难得的。
而傅惜时一向是任性唯我,和温柔两个字根本是搭不上边的。
但是,只要与这两人相处得久了的人就会发现,虽然二人的处世态度截然不同,却又仿佛殊途同归,其实二人都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傅惜时是从内而外都是表现的如此,只愿意凭着自己的兴致做事,兴致未尽的时候,不管多难的事情,他都无所畏惧,兴致尽了的时候,哪怕你在这件事的前面放着金山银山,他也不屑再往前走一步。
就像此前,他在一本《异人录》手抄残卷中看见一点记载,燕朝的宋天师曾经在燕末夏初的时候,携妻子家人来到这里隐居。
傅惜时直接递了一份请假文书,连请了四个月的假期。
反正,他的那个什么副太史令的职位,虽然是从三品的高位,但是,其职能不过是观察星象的一个闲职。最近又没有什么天狗食日的异象,大家都空得很。
他和老太史令说了一声之后,索性连夜收拾包袱就来到了边疆。
而姬玉檀虽然性子很温柔,你说什么他都会含笑倾听,但是他的原则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在温和的表面下是固执的内心。
按理说,这两人的性格如此不同,不说互相看不顺眼,那也应该只是点头之交,谁料傅惜时和姬玉檀竟然会成为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
这样传奇的事情,无疑令白帝城的权贵们大跌眼镜。但是,傅惜时和姬玉檀却没有因为旁人的震惊而断开来往,反而关系更加密切,互相将对方引为平生知己。
姬玉檀是个很会体察情绪的友人,他看出傅惜时还在为刚刚说错话而懊恼布衣,就主动提出道,“久闻汴河景色乃是一绝,不如我们待会儿去汴河水边走走吧。惜时,你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也算是半个东道主,你可得带我好好游玩一番。”
傅惜时闻言,欣然点头,“好。”
汴河水边,暖阳微醺,远远的向汴河河堤看过去,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桥上相谈。
一位穿着白色锦袍,头戴玉冠,脚著谢公屐的年轻人弯腰一揖,“下官诚邀郡王在此游玩,多谢郡王赏脸赴邀。”
穿着墨色锦袍的青年正是北夷郡王——姬玉檀。
他威严的颔首,说道,“游玩岂可无酒无美人,美酒与美人当相映成辉才是,不知你可准备了没有?”
“美酒已经备好,美姬自然也是。”
姬玉檀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将你的美姬奉上来。”
那白衣青年像模像样的又做了一揖,指着汴河水说道,“这美姬万金难求,郡王不如对着这湖光山色,自行想象一位美人,岂非更合乎郡王的心意。古有洛神赋,不如今日郡王作篇汴神赋,也好流芳百世。”
姬玉檀笑着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对着一派天真自然的湖光山色,就能想象成美人兰草。”
话未说完,刚刚都装着一本正经的傅惜时和姬玉檀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姬玉檀收敛住笑意,冷不丁的问道,“惜时,你什么时候才会入仕?”
傅惜时反问道,“我如今可是副太史令,从三品的大官,这还叫没有入仕吗?”
姬玉檀摇头,神情认真,“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傅惜时望着汴河的粼粼波光,沉默不言,只是欣赏着湖光山色。
过了许久,傅惜时仰头傲然道,“有事则夜观星象,无事则天南地北。闻朝夕之道法,醉乎于山水之间,岂不乐哉?”
姬玉檀闻言,洒然一笑,“确实乐哉。”
酒过三巡,两人醉醺醺的靠在汴河边的柳树旁。
姬玉檀微微一笑,温润如玉,他说道,“汴水东流无限春。怎么?惜时不向我介绍这汴河的典故吗?你这东道主,嗝,可当得不称职啊。”
傅惜时躺倒在花草之间,一手盖在眼睛上,遮住阳光,他悠悠叹道,“汴河年年的风景总是不相似,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约莫如是。”
他张开双臂,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型,大声唱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姬玉檀听着这不成调的词曲,心中羡慕。
别人总说他是闲云野鹤,殊不知,傅惜时才是真真正正的是自在唯我,闲云野鹤。纵然身处朝堂,位居高位,他也能准备时刻抽身而退。
姬玉檀靠在柳树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摆在傅惜时的大腿上,眼神放空,看着澄澈的蓝天,心中一片安宁。
夏朝清远城内。
今日许如意一早就来到了总兵府,和林楹、慕容成泽一起等候新上任的石城府令。
因为战争还没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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