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扬之声,而唯有右司谏韩琦却保持着清醒,且很不合时宜地居然对化成殿灵芝出现,上书提出异议:
……今又闻金芝产于化成殿柱,率诏近列,咸睹嘉事。臣窃以《春秋》之法,但记灾异,至于祥瑞,略而不书。岂不以君人者阅瑞牒则意安,睹灾符则心惧?意之安则其政怠,心之惧则其德修,圣人垂诫之深,其旨斯在。臣愚伏望陛下开发圣虑,特以天戒为重,于政教之间,思所未至,随其变以应之,亦犹日食修德,月食修刑理是也。至如珍祥奇瑞,虽陛下仁圣所感,亦望日谨一日,以虽休勿休为念……
韩琦说的非常明白:古人写《春秋》,只记灾异之事,对各种祥瑞则略而不书,这是先贤考虑到为君者一旦看到祥瑞的记载,就会心意安然,而看到灾异的记载则会心生惧意,意安然,就会使君王怠于政事,而心生惧意,就会使君王注意修德,圣人只记灾异、不记祥瑞的深刻警示就在于此。因此,臣希望陛下能认识到圣人写《春秋》不记祥瑞的深意,以国家出现的灾异为念,审视一下朝廷在政教方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地方,随时加以更改应对,至于现在出现的祥瑞,固然是因为陛下的仁爱而生,但臣还是希望陛下能一天比一天更加谨慎,以即使在可以原谅自已的地方也不原谅自己的要求来治理国家。
咄!这个韩琦想干什么?天降祥瑞,天子都御制了祥瑞诗,百官都在附合,你一个小小的右司谏却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大唱反调,弹奏出一组逆耳的不合谐音?但韩琦,做为帝国未来栋梁辅弼,身居庙堂,以他年仅30岁的而立之年,硬是展现出了垂绅正笏的一代杰出政治家风采。
依照常理,帝国中央内阁如此大幅度的人事任免,身为谏官的韩琦应当有所表示,但在现有史料中(或许掌握的资料有限),我们却没有发现韩琦有关于此事的言论,只是从这份《金芝产于化成殿奏》中,隐约看出了韩琦对这届政府人选的忧虑,以及韩琦后来的奏章中所表现出的对内阁大臣从忧虑到不满,直至后来不畏权势、义正辞严上章弹劾内阁四位宰臣。
当然,从个人感情上说,韩琦对王曾、吕夷简的去职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王曾是他尊敬的宰相,吕夷简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王、吕之争很难说谁有什么错。再着,任命内阁大臣,这本就是皇帝的权力,尽管台谏官的职责是规谏讽喻、察百官所任非人,但新一届政府上台伊始,毕竟无法证明就是所任非人,如此,韩琦对此事保持沉默也就不难以理解了。
韩琦这份《金芝产于化成殿奏》本章上呈后,或许是仁宗皇帝不想让这位很有才华的谏官在这类事情上过多纠缠,因此,仁宗皇帝委给韩琦一件差事——让他和侍御史肖定基,直集贤院吴育、王拱辰一起,去主持开封府的科举应试。
对于这项为国选贤的重任,韩琦从一开始就抱着十分认真的态度,并为此上书仁宗皇帝,请求在开封府、国子监,还有因回避亲缘关系而另设考场的“别头试”考试中,一律采用和礼部考试同样的办法——使用密封试卷或由他人誊录过的卷子,以防止考场上的舞弊行为。
韩琦上这份奏章并非没有根由。科举考试本是为国选拔品学兼优的治国人才,但千军万马挤仕途,落马者毕竟会占到多数,尽管大宋帝国到了仁宗皇帝这一朝,经科举踏上仕途的人已经呈现出泛滥之势。当年太宗皇帝曾定下进士录取基数是“十取其一”,真宗时,一代贵臣曹利用在授给他仆射一职时,也是先赐给其进士出身,而后才除仆射之实,可见当时进士之贵到了何等的程度。但到了仁宗景祐元年时,这位宅心仁厚的天子心疼学子们十年寒窗苦读,于是将“十取其一”的规定改为“十取其二”,且又大发慈悲,诏令凡年过50岁、参加进士考试5次以上、诸科考试参加6次以上;年过60岁、曾经殿试进士3次、诸科5次,以及曾经在先朝经过御试、但试文不合格者都登记造册,以特奏的形式授给官职,但这样下来,能录取的也毕竟还是少数。
凭心而论,“特奏”也并不是仁宗皇帝的发明。
早在宋太祖开宝三年,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曾下诏给礼部,让他们查阅贡士十五举以上曾经终场者,具名以闻,结果查出了100多人,太祖皇帝特为此下诏:“贡士司马浦等106人,困顿风尘,潦倒场屋,学固不讲,业亦难专,非有特恩,终成遐弃,宜各赐本科出身”,宋王朝的特奏便由此开始。这实际上是为天下学子打开了一扇最终进入仕途的大门——就算考不合格,只要次数、年龄够了,一样有官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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