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鲁大仙干枯的手指看去,黑咕隆咚的房子似乎张着大嘴,心中各自踌躇。去吧,的确有点胆怯;不去吧,盛情难却不说,刚刚夸下海口,而且还被神仙称赞有胆识。
吕才子说:≈ot;今日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和风拂面……≈ot;
秦玉低声问道:≈ot;别光整四字儿的,你到底想说啥?≈ot;
吕才子说:≈ot;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咱家院,蜗居斗室,岂不辜负上天盛意!≈ot;
鲁大仙似乎看穿三人心思,哈哈一笑,捋须道:≈ot;小住有凉亭,请这边。≈ot;
鲁大仙当先领路,四人来到凉亭。凉亭四周栽满修竹,枝叶苍翠,遮天蔽日,风入竹丛,哗哗作响,如聆妙音。
家童端上四盏茶,燃上一炉香,垂手站在鲁大仙身后。
秦玉喝下一口茶,说:≈ot;大仙,我们可不是品茗论诗来的,您直说吧,那玩意儿是啥?≈ot;
鲁大仙笑笑,说:≈ot;我也很奇怪,你是如何得到的?≈ot;
秦玉当下便把得到虫卵的经过叙述一遍,鲁大仙沉吟道:≈ot;奇了奇了……≈ot;
芳草说:≈ot;大仙,有话您直说呗,别老摸胡子。≈ot;
炉香袅袅升起。鲁大仙呷口茶。三人盯着香烟后面的大仙看。大仙红光满面,须发皆白,双眼炯炯,鬓发时时掠起,颇有仙风道骨,鲁大仙看着三人焦急的眼神,估摸着装得也差不多了,就说:≈ot;我这就给尔等讲讲。≈ot;
此虫名为僵虫,但与尸虫相去甚远。僵虫是毒虫,蛊虫一种,乃产苗疆。苗人放蛊风气由来已久,自是沉淫毒物。这种毒虫性情甚是温和,如若不沾染血腥,便为卵,一旦见血,繁养速度令人难以置信,其存活之久更让人咋舌。此虫一入寄主体内,繁养更快,直至将血吸食干净。
三人愣着没动。鲁大仙道:≈ot;虽未亲眼见过哪个倒霉催的周屠,但我料得出,他现在一定是一具干尸了。切开他的皮肤,里面也一定长满了虫子。≈ot;
三人同时感觉遍体生寒,而且好似脊背上有无数个小虫在蠕动,不由打个激灵。鲁大仙道:≈ot;虫子将血吸食干净以后便昏眠过去,直到新鲜的血液将其唤醒。≈ot;鲁大仙将瓷瓶取出,倒出虫卵,小心翼翼地拨一粒到纸上,其余收回瓶中。他向竹林中张望一下,起身走出凉亭,片刻间回来,手里捉着一只蚂蚱,鲁大仙道:≈ot;你们看。≈ot;
鲁大仙将蚂蚱断为两截,挤出蚂蚱体内水分,滴于虫卵之上。四人盯着虫卵看。
虫卵瞬间爆裂,炸出一只虫子来,虫子在蚂蚱身上爬来爬去,后来虫子钻进蚂蚱体内,出来就成了两只,钻进去,再出来时,就成了四只。如此循环往复,蚂蚱身上不多时就布满虫子,情景甚是恐怖。蚂蚱很快被食干,留下一堆堆的虫卵。
鲁大仙将蚂蚱连同虫卵一起拨回瓶中,塞上瓶塞,喜道:≈ot;此虫入药,治疗麻风甚有奇效,我少年时随师父走过一会苗疆,见过一次,尔后再无缘相见,如今异地重逢,比老来得子更让人欢喜。≈ot;
秦玉起身说:≈ot;大仙,我们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ot;
鲁大仙拱手道:≈ot;以后朋友如来治病,一律不收银两。≈ot;
吕才子说:≈ot;有比这还真诚的诅咒么?≈ot;
鲁大仙说:≈ot;我养的金龟你们不妨带走一只,作为酬谢,那东西,大补呀!≈ot;
芳草心想,那可是你女婿,我们带走了,你闺女不守寡了?芳草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他女婿是乌龟,女儿自然也是乌龟,那他岂不是个老乌龟?如此说来金龟婿不是夸女婿,倒是骂老丈人了。
芳草微微一笑,说:≈ot;大仙的心头肉,我们怎好下手。≈ot;
鲁大仙哈哈一笑,说:≈ot;如果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小老头儿照单全收!≈ot;
三人从鲁大仙店铺出来时,太阳正斜斜地挂在西天一角,云彩羞涩似地红彤彤。秦玉望望天空,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千钧的重担。
先前那位伙计见三人又说又笑地从店前经过,心中十分惊讶,禁不住问:≈ot;三位看见什么东西了,如此高兴?≈ot;
秦玉说:≈ot;虎口脱险死里逃生,自是一番喜悦在心头。≈ot;
芳草看了看伙计吃惊的嘴巴,莞尔一笑。
秦玉说:≈ot;吕兄,估计衙门案子也该结了,咱们去衙门领回大嫂吧。≈ot;
吕才子说:≈ot;衙门办事不会如此神速吧?≈ot;
秦玉想了想道:≈ot;去看看也好。≈ot;
芳草说:≈ot;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去也不迟。≈ot;
秦玉说:≈ot;今天一定得去,晚上我还有事呢。≈ot;
芳草说:≈ot;你啥事?≈ot;
秦玉说:≈ot;我要夜探小王庄。≈ot;
芳草和吕才子对望一眼,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东西。
三人来到衙门探寻,结果让三人都有点吃惊:案子居然破了!
县太爷正兴高采烈地写结案告示。
县太爷见三人到,大呼小叫地说:≈ot;我的大诗人啊,你老婆沉冤得雪,泉下若有知,定会对我感激不尽啊。≈ot;三人忙问咋回事。
县太爷点上最后一个句逗,叹道:≈ot;所谓冥冥中自有天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上天的眼睛是贼亮的呀。≈ot;
好容易等他发完牢骚,县太爷又说:≈ot;这是我上任数十年来破得最快的案子,其情节之曲折之罕见之诡异,亘古未见!多亏本县高瞻远瞩指挥若定高屋建瓴明察秋毫,这份风采气度比昔日包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ot;
三人头都大了。
吕才子说:≈ot;县老爷,我是死者家属,总得知情吧。≈ot;
县太爷这才意识到他说的话没啥实质性的东西。他嘿嘿一笑,说:≈ot;别急,别急。≈ot;
县太爷喝口茶说:≈ot;娇娇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经仵作检验,乃为刀伤,伤口处里深外浅,刻盘定是尖刀所伤,刀尖触及心肺,又捅断两根肋骨,足见凶手力气之大以及凶残程度,我派人前去河中打捞,当时也只是试试看,希望找到点线索,奇的是,贼人竟将凶器抛入水中,——他真蠢,如果是我,我绝不这么干!——当时我那个高兴呀,尖刀很普通,无法确定主人是谁,我仔细看了看,尖刀是杀猪刀,刀柄上缠着麻布,布上满是油腻,娇娇既死于小王庄,小王庄的屠户自然属疑犯之列,巧的是,小王庄上就一家姓周的屠户,当时本县尚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杀,便前去周屠家中。仵作说根据尸体浸泡时间来看,应当有三四天。我便拿出尖刀问周屠是否认得,周屠说不认得,我见他脸色有异,又问他三四天前在哪儿,他说白天卖肉,晚上赌钱,我又问有谁可以证明,周屠说了三四个人的名字,我叫人守住周屠,派人前去问赌友,赌友说周屠那两天输了银子就走,说是回家睡觉。我便问周屠离开赌坊去了哪里,周屠说回家睡觉。我寻思这岂不成了本县第三百六十二件无头案了?谁知第二日正午有官差来报说,周屠死于街中猪肉摊前。当时我也不以为意,但官差又说,在周屠家中搜到几件首饰,据李保正指认,乃为娇娇的,这个周屠哇!真是笨得可以,莽夫就是莽夫!可是,本案至此结了!≈ot;
县太爷长吁一口气,又喝口茶。
秦玉听了,这案子结得有点不对头,至少周屠缘何杀害娇娇?就为那几件首饰?娇娇并未被强暴,基本排除先奸后杀的可能,就因为在周屠家中发现娇娇的首饰便可断定周屠是凶手?说不定是嫁祸呢。秦玉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晕,可周屠死了,证据确凿,就算是嫁祸,案子也难查得紧了。
县太爷又说:≈ot;你们想不到吧,那柄刀就是周屠的,买肉的人都见过那柄缠着麻布的尖刀,而且周屠筐中的刀唯独少了那柄。≈ot;
秦玉这才明白,是自己蠢了。
吕才子找来辆两轮木车,把娇娇尸首拉回家,设了灵堂,燃了烛香,烧乐些纸钱纸人,几人拜祭一番,便散了。
芳草和秦玉从吕才子家出来时,天色已黑。秦玉哼着小曲儿,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晃着,状似甚得。
芳草问:≈ot;案子结了你至于这么高兴吗?况且周屠卒然暴毙街头,其中也大有文章,说不好还有幕后指使者呢。≈ot;
秦玉说:≈ot;芳草你果然聪明,周屠的死绝非偶然,不过——我自有计划。≈ot;
芳草说:≈ot;你是不是知道娇娇本就为周屠所杀?≈ot;
秦玉说:≈ot;不错!我只是没证据,这下好了,县太爷给铺好路了。≈ot;
芳草说:≈ot;怎么走?≈ot;
秦玉一笑道:≈ot;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ot;芳草说你别作诗我肚子疼。
秦玉又道:≈ot;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ot;芳草说你就磨叽吧。
秦玉觉得连作两首并不能宣泄内心的喜悦之情,决定把几千字的《道德经》给背上两遍,刚想开口,芳草却气咻咻地走远了。
晚饭过后,秦玉说:≈ot;胡老伯你夜行衣我穿穿。≈ot;
胡老汉说:≈ot;我怕你嫌弃。≈ot;
秦玉说我不嫌弃你快拿来我有正事。胡老伯说我那衣服好久没洗了上面都是粪点子在猪圈架子上放着呢。秦玉愕然。
芳草说:≈ot;我爹晚上拉粪穿的都是那件。≈ot;
秦玉说:≈ot;我穿着长衫飞来飞去十分之不爽。≈ot;
胡老汉说:≈ot;真新鲜,你遇上强贼,他们肯定不给你时间让你换比较爽的衣服,快去吧,你事儿真多。≈ot;
秦玉无奈,只得束紧长衫,迈出门去。
星光惝恍迷离,月亮也是朦胧一团。官道上无人,飒飒凉风吹来,让秦玉心旷神怡。他长吸一口气,沉至丹田,运起轻功,在路上奔驰起来。一更鼓时,秦玉就蹿上李保正家的那棵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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