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去,我不喝。”清冷而生硬的调子。
彼时正是大好,古木参天,顺着□□一路南归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桠叫得甚是欢快,碧叶婆娑,光影斑驳,天空澄澈如洗,白云缱绻地漾散开去,古旧质朴的阁楼与佛寺矗立在环侧,覆盖了时光的尘埃,厚厚一层,让人有说不出的安详惬意。沈时笙抬起头望尽这无限美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我想让你看见,此刻我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苍穹高远,草木绵延,我全都想与你一同看见。
“这么漂亮的景色,看不见委实太可惜了。”沈时笙对苏彦缓缓道:“你能再熬一碗药么?”
“沈姑娘?”少年不解。
“一碗我都不喝,无需费心。”他阻道。
“你不嗜甜,我们怕是无法同甘,可是,一碗药汤罢了,我愿陪你共苦”说给他也说给自己。
“……”
“这样可好?”夹了恳切的味道。
“不好,”复季珩支起下巴,睁开眼,“此药甚苦。”
“那也无妨,我先尝。”
他有时真就拗不过她。
原本是不需要她陪自己喝的,可寻思回来,又实在不愿枉费那句共苦。
男子抚住眉眼,唇畔扯出一抹温润的弧度,云淡风轻的好看,他对苏彦道:“你再去熬一碗罢。”
……
他听她说:“你要快些痊愈起来,这儿花开的正好,天也很高,给我们送枇杷的小僧侣,隐尘略胖些,心宽体胖,隐世是瘦小些,仙风道骨。方丈大师慈眉善目,有几分像咱们府里管事儿的张伯。”
听她说“上次你吹笛的山顶,那里柳树长得好,比京城街巷的还要好,你若喜欢,过些日子我们三人一同再去。”话里头裹了笑意,好像一棵树稀罕的不得了一样。
正说着,苏彦便端来了第二碗,沈时笙接过,拂了拂裙衫,对苏彦耸耸肩,仰头将药汤悉数灌入喉中。
怎一个悔字了得?她咬着舌头,使劲儿捂嘴才压下欲要人作呕的苦味,胃里翻江倒海,简直苦翻了天灵盖!她屏住气息,打死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模样看起来忍得煞是辛苦。
“苦么?”复季珩揉了揉太阳穴,神色莫名。
“不…苦。”亏他看不见沈时笙把嘴唇都抿青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彦拾掇了一只空碗,看沈时笙的眼神里满是“你舍生取义”的敬佩,而这个眼神并没持续多久,沈时笙苦着一张脸比划嘴型,让苏彦趁送碗的空挡替她带一小碟糖浆,苏彦笑眯眯地应了,转身去灶房,沈时笙眼睁睁瞧复季珩挑出小勺,举起粗瓷碗喝水似的喝光了乌漆漆药汤,压根没用她帮忙。
“苦么?”她愣于他的反应,于是反问他。
“还…行。”吐出两个字,若长风拂卷,呵气如兰。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殊不知,桌下他一双手早已攥成拳。
风过,花招,云淡,天暖。
口中苦涩渐消,嗅到空气中花株的香甜。
沈时笙起身,越过石桌面,弯腰为他理开吹落额前挡眼的发丝,指腹偶然擦过他的眼角,密长的睫羽撩得皮肤发痒。清而薄的表情,不必勾勒便可了然于心,想要忽视掉所有不完整的细节,让这个人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眼睛会好,一定会好。”沈时笙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说了成百上千,就能化成真。
“好了以后怎样,便可看见你了是么。”
复季珩捉住她的腕子,在苍茫的黑暗中,朝她气息所在的方向伸出手,触到了她的面颊,那温度同想象中一样,是很暖的。
“是啊,如此一来,你便可看见我了。”承住他的手,她莞尔回道,“可不能再动不动就瞪我了。”
“好,依你,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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