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往高粱地里偷偷一指,鬼子立刻明白了:“快快的,追!”鬼子和国兵钻进高粱地。
听鬼子们走远,治平悄声喊出那四个人。一人对治平道:“多谢大哥,请问大哥尊姓大名,家住那里,日后登门拜谢!”
“免贵姓刘,人送外号四瘸子,家住孙家围子。敢问列位尊姓?”
“无名之辈,号报小——飞——龙!”
“小飞龙!?”治平一听想起来了,前不久老婶遇见的不正是小飞龙吗?于是道,“有一次我老婶下乡去孙家围子,路上幸遇好汉,您还给我那孤儿寡母的嫂子留下一些‘飞虎子’。”
“噢,想起来了,有这事!原来是‘并肩子’!大哥,这有‘跳子’(官兵),‘地皮紧’(情况不利),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要走。
“且慢!以我之见,不如进高粱地!”
四人听了一愣:“进高粱地?”
“对!尾随其后,万无一失。必要时,还可趁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岂不更妙吗?”
小飞龙眼前一亮:“着哇!刘兄所言极是,今日幸遇高人,多谢指点,后会后会!”说完四人一抱拳,便钻进高粱地。
治平这时才想起脖子上还搭着裤腰带呢?他也顾不得解手,系上腰带,坐上车向孙家围子赶去。他得意地期待小飞龙消灭鬼子的消息,也算是给哥哥报了仇,解了恨!
从姜家(姜家围子的简称)到孙家只几里之遙,也就抽一袋烟的功夫治平就到了家。老舅见瘸外甥回来了,急忙帮着卸牲口。就在这时“啪!啪啪啪!”四声枪响。四瘸子身上像中了弹似的一哆嗦,“啥响?!”
大倔子慢声拉语地道:“放枪呗。像在姜家那边。”
治平追问:“啥?您说是姜家那边?”
“那沒错。想当年,我当大排打胡子的时候,首先得会听,枪响的地方有多远,使的什么枪,弹头朝哪儿飞,是放空枪还是打中了,是拔高还是平射,都能听出来。”
治平心里挂念小飞龙,又问:“老舅,您分析一下刚才这几枪?”
“啊……咱先说使得是啥‘家伙’(枪),一定是大镜面二十响驳壳枪。这枪听着声脆,不过刚才这枪声少说也得两把以上,有一把枪口松了,音散。但音儿都很短,必是打中了什么。唉呀!现在耳沉了,也许听错了。”
因为小飞龙是四个人,又响了四枪,让治平此刻着实为小飞龙四人捏把汗,因为鬼子兵里也有别手枪的。
晚饭时治平拿出酒和肉制品,爷俩边喝边聊。大倔子给治平讲些胡子的故事:“……有人说‘人分三六九等,树分黄梨紫檀。’我看也不全对,身分高的不一定是好人。丢下远的咱说孙大麻子,打我认识他那天起,就没见他干半点好事,人指人骂!可胡子呢?好坏都有。在咱这个地场就有一杆绺子,时隐时现,神出鬼没,抢劣绅,济贫民,砸官窑,灭汉奸。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仗义之人啦!”
“也不知你老婶跟你学过沒有?有股绺子的‘架杆’(当家的)报
号小飞龙!”
“听说啦,还救济我嫂子一些‘飞虎子’呢!”
爷俩一个好说,一个愿听,一直聊到深夜才睡。杨大倔子头一贴枕边,就打起呼噜来。治平心中惦记小飞龙,翻来覆去睡不着。好歹熬到天亮,想去屯里听听小飞龙的消息。可在村子遛了两圈,除了鸡鸣狗吠,什么也沒听到。
吃过午饭,治平好歹睡了一觉。许是昨夜失眠,醒来时天已黄昏。他急忙起来,为做饭的老舅去院外抱柴禾,就听前街有人在聊天。于是,他把柴禾放进厨房,便向人群走去。
村子的前街有一棵老榆树,枝繁叶茂,村民们多在傍晚聚在这儿谈天说地。治平一拐一瘸地来到近前,有个年轻人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唉哟!这不是刘四哥吗?啥时回来的?”
治平热情的回着话:“昨个儿过晌。”
那人赶紧问:“过晌经过姜家时没遇见啥事?”
治平一打喯:“没,沒有哇,啥事呀?”
那人说:“你还不知道哇?姜家那边儿可出了大事啦!在那片高粱地的北头,不知谁和谁交了火,丟下四具尸体!”
“四个!?”治平一听,坏了!小飞龙正好是四人,心想是他把小飞龙害了。于是急问,“都是啥人?”
这时候有个姓夏的磕巴抢着说:“官……官厅(衙门)来人,一……一检查,说是,啊是……是四个日本人!”
“唉呀!”治平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夏老弟,你倒是唱着说呀!瞧你把我憋的,汗都冒出来了。”
大家一阵笑。治平心中那块石头算落地了,更是解了恨。这时一人问另一个:“这是谁干的呢?”
有位人称万事通的,先是蹲在树根不言语,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他把烟袋锅一磕,开腔了:“依我看呐,一定是胡子干的。因为‘喷口直’(枪打得准),响四枪‘揭了四个瓢’(打中四个脑瓢)。这就是胡子的本事,练得就是准儿!”
又一个人说:“我听说原本八个人,四个国兵剩下了,命也夠大的了!”
万事通又显摆自已:“你们知道啥?那叫啥人玩啥鸟。玩的就是日本人,才便宜了国兵。敢跟日本人斗,我看这也不是一般的胡子。”
这些人正唠得起劲,来了一位长者,人称“屯不错”(有威望,大事小情少不了的人),像谁家的老太爷,背着手训斥道:“有别的嗑唠吗?……要没有,都赶紧回家哄孩子去。少扯那些哩哏愣儿,不怕让官厅抓了嫌疑犯?”大家一听在理儿,呼啦一下散了。
像卸了重负的四瘸子,一身轻松回到家,让老舅多弄两个菜,爷俩喝上了,暗自庆贺。
自这天起,治平天天盼望再见到小飞龙,于是他着天在去往姜家的路旁放马,可是一直等到秋收也没会上小飞龙。
俗话说三春不抵一秋忙,春播几粒种,秋收万颗粮。为给雇工们做饭,玉娥带着小运通回到孙家围子。她第一眼看到又黑又瘦的治平,一时有些心疼。于是,给治平和老舅开了小灶,犒劳犒劳这爷俩。
劳累一天的治平在掌灯后才有功夫稀罕小运通,他亲了一阵运通后,开始在灯下教他念唐诗,虽然孩子不解其意,但他就像跟老叔学唱歌。
玉娥沏了茶送到治平桌前:“累一天了,喝杯茶吧!这孩子就跟你亲,抓住就不放。”
“三嫂,你也忙了一整天,歇着吧,甭管我。”
玉娥在灯下拿起老舅和治平干活的衣裳和手套,穿针走线缝补起来。她看运通跟叔叔念得很认真,心想:“这孩子长大能像叔叔那样有才该多好!”她从治平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总能寻觅到治国的影子,她不自主地长叹一声。
治平见咳声叹气的三嫂愁眉紧锁,当然也勾起了他的伤心处。不管哥哥如何,定要把这个家维持下去,把小运通培养成人,也不枉同胞一场。
东屋传来了老舅打雷般的酣声,玉娥见运通恋着叔叔不让离开,她忙道:“运通,叔叔累一天了,让叔叔去歇着,明儿个还得干活呢?”
“那我跟叔叔睡!”
玉娥无奈,便让运通跟治平睡去了。
秋收完毕,谷粒归仓。玉娥为老舅备足吃的烧的用的,便同治平赶车回了德兴东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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