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却说慕容子旭正欲向竹枝体内输入自己的元气，哪知竹枝忽然双目大睁，猛地将他推开，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恚恨难当，继而说道：“不想你竟是个衣冠禽兽！卑鄙！”慕容子旭的左脸立马现出鲜红的指印，却不恼不怒，柔情似水地说道：“或许你可以再大声些，好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诈尸了！”竹枝不得其解，怒视他问道：“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不知我即将嫁人吗？”慕容子旭忽而仰头大笑道：“我会出现在此是因为方才听闻你在于归路上殁了，这才来瞧你最后一眼。此刻你家人正将你往回抬呢，未发现这喜轿变哀轿了吗？”

    竹枝环顾轿内，才发现轿身不知何时成了素缟之色，而轿外更是哭声一片。慕容子旭趁其不备，施法将竹枝带离了此地，竹枝再次醒来时却是在竹桃房内了。仿佛一场梦魇，竹枝虚晃晃地撑起身子却动弹不得，毫无气力，为何自己会被误以为死于轿内、为何慕容子旭突然出现且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皆是谜团，哪里找得到线索。

    正沉思间，忽听闻门外隐约有人谈话，貌似竹桃之声，竹枝便静心细听。那门外果真是竹桃在言语，她正训斥着慕容子旭，怒吼道：“你怎么能如此对待竹枝？即便她并非我姐姐，可她毕竟真心地爱着你啊！”听至此处，竹枝已了无情绪了，两眼空洞洞地只管淌泪。沉默良久，慕容子旭才开口道：“若不是你给了她你姐姐的那盒脂粉，我的计划便不会付之东流，而她也不会落得个离奇死亡且失踪的名头。或许，罪魁祸首是我，是我太过自私。”竹枝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慕容子旭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全然不是什么竹桃上世的姐姐、全然不知什么慕容子旭上世的爱人……

    竹枝挣扎着爬下床，离开这是非之地。屋内传来的响动让竹桃和慕容子旭心一惊，两人急忙推门而入，只见竹枝仰面躺在茶几旁，身边尽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瓷片，她右手捏着一块碎片，左手手腕上开了一尺来深的口子，扑棱棱地向外流着血。竹桃慌忙跑上去扶起竹枝的上半身，施法止了血，看着她全无血色的脸不禁一阵阵心疼。慕容子旭立在原地只远望着竹枝，然而尽管远观仍止不住心口刀子剜一般作疼，颤巍巍地走到竹枝面前，双手轻柔地捂住她割破的骇人的口子，源源不断地向她体内传人元气。慕容子旭轻轻地想着，既不能吻你的嘴，这般握住你的伤可好？

    竹桃见慕容子旭的面色变得铁青，才晓得他几乎将自己全部的元气输给了竹枝，腾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传送，慕容子旭虚弱地倒地不起。竹桃再抑制不住地喊叫出来：“姐姐，为何你要这般折磨子旭？偏偏又祸及他人，拖累了竹枝啊！早知今世痛苦不堪，何苦前世不斩断情丝？”只可惜，这注定的姻缘谁也解不开！

    竹枝再次醒来时，身子恢复了许多，神气也清爽了。一侧头，却是慕容子旭缱绻着趴在床榻边睡着了，他似乎十分劳累，这般曲折的睡姿也得以入眠。竹枝转了个身，静静地凝视他，且不想这之前他如何算计自己，此刻只为他温柔的睡相而心动。直到慕容子旭的眼皮微微颤抖，嘴里含糊地说着“留下来，陪着我，留下来，陪着我……”分明知道他的柔言细语不是说给自己的，竹枝依旧垂下泪来。

    竹桃端了清水进来，慕容子旭这才从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恰与竹枝四目相对，转过脸，走向竹桃，说道：“你好生照看她，我先出去了。”说罢便掩门而去。竹枝亦起身走到洗脸架前，竹桃立在一旁倒着葫芦瓢里的水给竹枝洗手，木盆里的水清凌凌作响。竹枝拿过毛巾揩干手，缓缓道来：“如今该给我个解释了吧！”竹桃扶了她坐在床榻边，斟茶倒水半响才说道：“原是我们的错，但未想过会造成今日的残局。竹枝姐姐，你若信得过我便同我去个地方吧！我自会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的。”竹枝抬头望了眼竹桃，又垂首道：“走吧！”

    半响，竹桃携了竹枝来至那处竹屋前，正是竹枝与慕容子旭邂逅之处。竹桃伫立后便倾诉开来，道：“这竹屋是我姐姐同慕容子旭的住所，他们前世本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恋人。我姐姐与你同名，亦唤作竹枝，她和我皆是这竹林里被遗弃的死婴。怪异的是这茂林修竹里，我们的墓前却长了两株桃树，年岁深远，许是千年或百年，我们依靠这桃树汲取日月精华，得以修炼成形，幻化为妙龄女子之体。那两棵桃树便是先前你在我房前所见的两棵。而慕容子旭是这片竹林之主，他的身世唯有姐姐知道。再之后，我们三人便生活在此数百年，我和姐姐皆爱上了慕容子旭。姐姐是疼爱我的，她竟想促成我和慕容子旭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之前你在我房内盖过的鸳鸯锦便是姐姐亲手为我绣制的嫁妆。事后，慕容子旭亲口向我承认他钟爱之人是姐姐而非我，我识趣地成全了他俩，因为相比慕容子旭，我更爱姐姐……”竹桃神思悠然，呜呜地抽泣起来。竹枝上前握住她的双手，轻声说道：“勾起你伤心的过往，实不忍心，不用多说了，且归家吧！”

    竹桃拉住竹枝，继续说道：“既然开了头，索性说完吧。他们没有正式的婚礼，但美满的爱情亦足够。若不是一次姐姐外出时意外碰见了收妖的道士，失去了法力，即将被他收服时正巧被路过的你的生母陈夫人救下了。姐姐感恩，多次想报答陈夫人，她却道不用。之后姐姐听说陈家无子，陈夫人一直期望有个孩子，便断了自己的妖气，孕育于陈夫人体内化成凡胎。这胎便是你了，因而实际上你并非我的姐姐，只是她这世的肉身。”竹枝双目低垂，自语道：“所以，慕容子旭是企图从我这里找到你姐姐？”竹桃点了点头，应声说道：“正是，慕容子旭那里有一颗水晶球，名唤雪生石。是他和姐姐前世的定情之物，他一直坚信自己能通过它唤起你体内潜藏的姐姐的意识。”

    谈至此间，竹枝已耗损了大量心力，倚着竹愣愣不语。竹桃不敢再多说，这番话已足够她去承受的了。苦心寻求的真相，却是这样惨不忍睹、惨不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