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牡丹亭的日子愈发是度日如年,竹枝无论怎样扭曲自己的表情也无法做到对那些垂涎她的美色的男子绽开笑靥,为此杜妈妈的训斥成了家常便饭。
却说今日天色微明竹枝便没了睡意,但也懒得起,只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向头顶的宝蓝轻纱帐,每个细小的孔都像是别有洞天。而后竟从小孔里看到了慕容子旭,又有刘明一,竹枝一下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的心这般闹腾,再回不到从前静如止水的状态。然这两个男子于自己到底有怎样的牵扯呢?竹枝闷闷地想着,心亦是绞绞地疼。思来想去,竹枝疲乏得很,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大厅里如沸水一般热闹非凡,闹哄哄地在说着什么“西施转世”、“飞燕重生”……竹枝被这喧闹吵醒了,索性下了床随意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间,在楼上俯视着楼下的欢腾。杜妈妈拉着一个妙龄女子的手,亲热地套着近乎,身边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看溜须拍马的人,还不时高喝着女子的媚态。竹枝无心多看,匆匆瞥过那个姑娘,正巧她亦抬头看着竹枝,仅此数秒的对视,竹枝恍惚间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但一时也想不起来。随后女子被大家的欢呼淹没,竹枝无趣地回了房。
牡丹亭的早饭是丫鬟们各自领了送到主子房里便可,春华和秋实为竹枝送来了今日的早饭,只有几个昨日剩下的馒头。春华气冲冲地将装着馒头的托盘啪地摔在桌上,说道:“真是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跟了这样一个没用的主子。且不说人家丫鬟的早饭有汤有肉的,我们这主子的早饭倒不如后院阿旺的狗食。”秋实对春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住嘴,又去床边扶了竹枝到桌边,说道:“木槿小姐莫介意,杜妈妈的心思全在新来的浣娘身上,顾不得我们,所以今日的早饭就委屈你了。”竹枝明知是自己进来招不来一个客人而牵连春华和秋实跟着自己吃苦,而秋实这番安慰的话让自己更动容了,便道:“那新来的浣娘确是美艳动人,我方才也去瞧了。”春华快嘴说道:“自然比你强得多,要是有得选定跟了她去。”秋实瞪了眼春华,说道:“谁晓得她是个什么货色,指不定多大脾气,你要是跟了她只有说不完的气。”
正说着,杜妈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浣娘。杜妈妈先是一脸嫌弃地瞧了眼竹枝,浣娘从杜妈妈身后站出来向竹枝行过礼后,杜妈妈才脸色稍缓,说道:“这是新来的浣娘,她讲礼情,硬要来拜见你。”竹枝起身相迎,回了礼,笑着向浣娘道谢,近看果真是赛过西施、飞燕,千娇百媚一双杏眼配上多情柳叶眉,面色红润如石榴花开。浣娘笑道:“一会儿定来木槿姐姐这里坐坐。”说罢,随了杜妈妈去向别的艺妓那里。
午睡前,秋实为竹枝放下帐子,打了会扇子,竹枝便悄然入梦了,秋实亦退回自己房间午休去了。不想有人蹑手蹑脚地潜进竹枝的房间,又钻进了她的帐中。方竹枝察觉脸上有弱弱的呼吸时被陡然吓醒,一睁眼果然身边多了个人。却是浣娘正侧身躺在一旁,一手撑着头,嘻嘻地盯着竹枝。见竹枝醒来,若无其事地问道:“木槿姐姐睡得可好?是梦见了心上人还是妹妹我啊?”竹枝猜到她话里有意,否则怎么会问得如此突兀,因而顺势答道:“我与妹妹才见面,怎么梦到你呢?再者说,我并无意中人,哪里去梦他呢?”浣娘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款款道来:“姐姐,你的桃酥何时才能再吃到啊?想来你这些日子从未挂念我,还不是只把心放在了慕容子旭那里。”竹枝忽而坐了起来,怒视着浣娘,问道:“你们两个沆瀣一气,以为你们有些妖术,换了张人皮就能来糊弄我了?难不成我只是你们闲暇的游戏?被你们这样玩弄于鼓掌之中……”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扮成浣娘的竹桃立马撕下人皮面具,又握住竹枝的手,满脸歉疚,说道:“这主意真不是我想的,昨儿大半夜地慕容子旭跑到我家,没头没脑地说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便让我假扮一名艺妓混到牡丹亭,好暗地里保护你。我哪里知道就会惹得你这样不高兴,莫生气了,都是那慕容子旭的错。”听闻竹桃所讲,竹枝舒缓了些,又将昨日慕容子旭醉酒后自吐真言备述一遍,真真分辨不清慕容子旭的真心抑或假意。竹桃这才理清前因后果,说道:“他必是在乎你的,且他很少酗酒,昨日喝醉定是有原因的。我猜想他是受了你的刺激,或是你弹奏的那首《忆帝京》或是那个对你痴情不改的刘明一。若是你理解他,便能包容了他;若是你执意怨恨他不肯带你离开,那么我也无法了。”竹枝半天不语,回味着竹桃的话,不无道理,到底是自己太过轻浮。此后,竹枝又向竹桃倾述了在刘府的总总遭遇以及密谋范世成认父的经过,两人一阵唏嘘,不禁感叹世事难料。
自打竹桃以浣娘的身份在牡丹亭住下后,竹枝的日子便不再那么难熬。杜妈妈看在浣娘为自己挣得数不尽金银的份上,亦懒得对竹枝上心,便放纵了她。因而竹枝得了许多闲暇时光,后院便成了她消遣的好去处,或是摆弄垂柳,或是赏玩栀子花,又或呆坐池塘边沉思。
一次竹枝为后院花满枝头的石榴花整了枝,又踱步要去裁剪栽种在后院门口左侧的栀子花。一个小厮引着一个客人从后门进来了,与竹枝撞了个正着,竹枝被撞倒在地,手上擦破了点皮,一抬头,在看清那个客人面容的瞬间,只觉造化弄人,命运无常。